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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静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意料外的变故总是扰人。

“0307,你该走了,外面有人在等你。真可惜,我都要开始准备中餐了。”不知道是有人通知他,还是他自己察觉到了,总之,我又来活了。

“好,那就下次吧。”我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谁让我是天选调查员呢。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但有所期待总不是坏事。

“呼——”再深呼吸一下这十分“自由”的空气,我便迈着缓慢的步伐,离开了阳台。

“祝你好运。”他向我摆摆手,像一个老前辈嘱托后辈一般。年龄对于他而言没有意义,但如今,的确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告别高德先生,我拎着两个拐杖打开了房门,刚一出门,两位特遣队员就迫不及待地带我走了。

“我们要去哪?”仔细看一眼他们的臂章,依稀可以分辨他们是寻风者小队的成员。因为之前有过接触,所以并没有太多“敬而远之”的情绪。

“说不清楚,总之需要你早点过去。”

未知即是恐惧,而且皮肉之苦刚刚结束没一段时间,我可不想又面临险境,但扛着我健步如飞的那位大哥可不在意肩上的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他们在一番长途跋涉,下了两层楼梯,并且过了一道森严的门禁之后,带着我到达了目的地。房门前,另两个特遣队员还有若干研究员带着好些个发光的设备严阵以待,房门旁,Z-414的字符清晰可见。Z开头的,该来的总会来。

他们示意我在门前等待,随后便继续保持警戒。我则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景观——首先就是转角处的隔断门,那厚度,那材质,抗个核弹应该没啥事。

走道中的监视器也比之前去的地方多了不少,还有些形制奇怪,不知是何功用。奇奇怪怪的仪器,在闪烁或维持着亮光。至于走道两侧的房间,不仅墙壁材质有明显的变化,整体上也不是那么方正,房门之间的间隔,远不及之前标准间的那么规律。至于警卫力量,现在除了门前那一块,似乎没什么警卫站岗,这让我有些许困惑。

但不等我细想,1225就带着人从房间里出来了。“带他进去。”1225甚至没看我一眼,依旧低着头看手上报告一类的东西,随口对一旁的特遣队员说道。

“拿着这个。”我左脚刚迈过大门,1225又想起什么,往我手里塞了一个黑色袋子,那袋子的功用一般都是套在我头上,让我怀疑里面是不是又要走一段不能看的路。

在两个特遣队员的陪同下,我走入了隔间之内。进门之后,身后的房门也随即关闭,门与门框,地面间的缝隙,全被升起的突出部完全卡住。房门内部还响起沙沙声,不知是电流还是别的什么。

一位特遣队员拉着我进了一个消毒走廊,然后再过一道隔断门,进入一个小走廊,最后一扇自动门在我前面徐徐打开。而被层层防护隔绝在此的,只是一个长两米左右的大浴缸。

嗯,浴缸。并没有太多困惑,只有着应有的好奇。也来了不少天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亲身经历的,1107描述的,算是司空见惯,快习以为常了。它能在这里,绝不是和它看起来怎样有关。

浴缸大致是矩形的,材质应该是某种石料,通体白色,还带着一些花纹。本身高度估摸着能有一米,还放在一个半米高的台子上,如果放在“正面”,绝对是大户人家才会用的款式。

在浴缸周围,是四个之前亮相过的讲台状仪器,正高频地闪着蓝紫色的光。墙壁则是银白色的,看那亮丽的金属光泽,我甚至怀疑他们豪横到给墙壁镀银。

“过去吧。”两位特遣队员在门前停下,让我继续上前。我慢慢地向前挪步,来到浴缸前的台阶上。

我边走边看周围的变化,毕竟是Z开头的编号,总觉得会有些令人猝不及防的东西窜出来。走到最高级的台阶上,四周依旧是毫无变化,把视线移向浴缸本身,在看到缸底的那一刻,我瞬间明白了黑色袋子的正确用法。

那浴缸底部,是血液,肉块,脏器,躯干等一些难以名状,不能过审的东西,混合着,蠕动着...

我不能更细致地去描绘这些了,就算只是稍微准确的描写,也足以让大部分人生理不适。而我,在见到它的一瞬间,生理和心理的防线就被直接突破——一股强烈的反胃过后,我蹲在地上,把肚子里没消化完的早餐几乎清完,费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我的心智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长,这一下直接打回原形。紧张,慌乱,恐惧,怀疑人生,在那真正血腥事物的冲击下,我无助得像个孩子。

那绝非是一个普通人能直接面对的场景,比起怪力乱神,鬼怪妖魔的思想压力,那是直挺挺的,从感官上给理智一记爆锤。

过了一会,喉咙变得没那么难受,我放下袋子,慢慢从台阶上站起身来,脑袋斜到一边,绝不去看那些扭曲的半流体,而刚刚恢复的一点理智,让我忽然觉察到一个令人绝望的问题——我是来这干嘛的?

“我不会...”刚想往后转身,后面一位队员就把我一脚踹了下去。

“...要下去吧。”

我在空中,绝望地说完另半句。知道我没有勇气和理智,特意上前给予一点物理上的帮助,我真想知道把我踹下去那位队员当时的神情是怎样的,可惜没机会了。

如果是做梦,遇到此情此景我应当是会泣涕横流,但在那种滑腻粘稠的触感中,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尽最大的可能减少那些东西与自己身体的联系。

虽然捂住了口鼻,但腥臭的气味依旧如此强烈,就算窒息,我也不想让那些污秽进入口鼻之中。

本来迟钝的触感在这种时候却格外清晰,身体上下,每一条神经似乎都在战栗,更令人惊恐的,是那止不住的想象力,它居然,居然在我的脑海中,描绘我所触碰的,是那个部位的...

我彻底不干净了。

这个血池果然比看起来要深得多,我的身体,缓慢地坠落着,连同意识和理智一起,跌入深渊。

在我意志恍惚时,本能的求生欲开始发挥作用。四肢开始挣扎着向上扑腾,腿也在无规则的摆动,身体里最后的一点氧气,都用在了与鬼差的对抗中。

照理来说,这都是无意的挣扎,但在世界的这一侧,总有着难以理解的“常理”。在意识即将断片的那一瞬,我从水面挣扎出来,弥足珍贵的第一口氧气,让复杂且脆弱的身体器官得以继续正常运转。

水?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往生后的幻觉,直到缓过神来,才确定了所处的环境。我躺在底部积有三十公分深清水的浴缸中,头顶,是猩红色的天空,带有状如血管和肌肉纹路的,云朵?

经过一番确认,口鼻中和身体上没有血腥之物的残留,但那回想起来依旧让人强烈不适的感官体验,让我实在没法把刚才发生的事当作一场噩梦黄粱一梦。

我靠着缸壁,微微起身,慢慢呼吸着那不算清新的空气,将那残垣断壁般的意志防线重新构建起来。

目之所见的天空一成不变,令人作呕的玩意始终悬在头顶。即便缓了好一会儿,我依旧没有勇气离开浴缸,因为由着天空的景象,我多少能预料到周边是什么样的场面——总归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看到的场面。

没什么可以参照的东西,我无法对时间有什么概念,就一直躺着,直到肚子又有了些许饥饿感。

饥饿感不合时宜的到来,让人又一阵恶心之外,也让我意识到自己没法一直缩在这里,基金会一直没有新的动静,摆明了是要我一个人去解决问题。刚从高德那里出来就要独立解决事件,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反复的心理建设之后,我鼓起劲,把腿收回,在浴缸里慢慢站起,探出头,缓缓向外面看去,然后,在视线接触到天空之外的物体后,我又瞬间蹲下,开始干呕。还好肚子里早已没了存货,不然难能可贵的洁净水源也要被污秽玷污了。

浴缸里的那些东西,几乎均匀地覆盖在任何物体上,房屋,土地,树木,栏杆,简单一点来说,这个地方几乎就是由那些不可描述,不能过审之物构建而成。

只那一眼,我就不敢再往外看那怕半秒。我那残破不堪的理智,已经受不起任何摧残了,再看一眼,san值可能就要要直接清零了。

异常事物一般没法直接影响我的思维,但正常情况下,人的恐惧,本来就是大脑自己产生的。

讲道理,这种时候就应该有个原本扭曲混沌,但在我眼里清纯可人的可爱女生,以她的温和真诚,让我重拾对未来的信心,再不济,至少牵着我的手,给我翻过浴缸,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动力。

可他人故事里的剧情向来没法完美的复现,我所面对的,只是单纯的血腥世界。我又浑浑噩噩地躺了良久,直到饥饿感愈发强烈,直到身体感到疲惫无力。

我重新恢复的那点理智告诉我不能真的就这样等着天使降临,必须要出去做点什么。为了活着离开这里,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真正的理智,敢于直面扭曲的血肉,敢于正视猩红的大地。在未被踏足过的黑暗深渊,奏响勇气的赞歌,点燃不屈的薪火,以孱弱的凡人之躯,完成浩伟的英雄之诗......

为了抵抗恐惧,大脑终于还是有一点功用的,就算是自我欺骗,把自己妄想成一个拯救世界,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只要能多那么一点点勇气,也比坐以待毙好。

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一个胆小鬼也可能爆发回光返照似的勇气,最终,我还是慢慢起身,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闭眼,再缓慢睁开,再闭上,再睁开...习惯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最后,我居然可以稍稍接受一点这充满污秽的世界。

翻过浴缸,带着稀稀落落的水滴,我在腥臭黏腻的土地上,留下脚印。这时,我应该引用一下那句着名的话:“这是我身体的一小步,却是勇气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