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声音传到隔壁房间,韩青云眼圈红了。
段延年是颜晖为颜世安请的西席。
以段延年的身份,颜晖能请到他,是因为段延年感念颜家曾经的帮扶之义。
段延年在颜家当了五年多的西席先生。
他对韩青云与颜世安一视同仁,倾尽自己所能给两人讲课。
可韩青云很清楚,段夫子重视自己远超颜世安。
他对颜世安是责任,对自己却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韩青云不再去颜家读书后,段延年也很快离开了颜家。
十一年,他与段夫子已经十一年没见了。
十七岁那年,他进府城考试,就想去拜访段延年,因病未能成行。
段夫子对他期望很高,认为他十七岁中举,十八岁就能中进士。
他喜欢段夫子,不想看到他对自己失望的样子。
他本想等自己中了举再去看段夫子,这一等就是十一年。
可哪怕是眼下,他也不能去见段夫子,只能隔着一道墙,听着他的声音。
段延年看到吕长平郑重点头,声音有些微颤。
“青云……他这些年过的如何?”
“姑父他早年考运不济,十七岁那年感染风寒,倒在考场上。二十岁那年,临考前被人撞断了手指。”
段延年眼角有水光闪过,这两件事他都听王掌柜说过。
“姑父他自觉有负先生教导,无颜面见先生,这才过府城而不入。但先生的教诲,他时刻都记在心里。”
段延年气的拍案而起。
“什么叫有负我的教导?莫说他是事出有因才未中举,就是他真的是能力不足,难道他就不是我的学生了?”
吕长平看见段延年眼角的泪光,心里一软,赶紧扶着他坐下。
“先生莫气。姑父他除了两次乡试不顺之外,其他都好。
四年前,韩家祖父过世,姑父要守孝,没有参加乡试。
守孝过后,他去镇上书院做了夫子,他学识渊博,很得学生喜爱。
姑父有两子两女,都聪明的很。”
见段延年面色稍缓,吕长平继续往下说。
“进了洛城后,怀瑾表弟进了南城书院,以九岁之龄直升内舍。”
段延年的眼睛亮了。
“怀瑜表妹考入紫薇书院,年仅七岁,是紫薇书院有史以来,入学年龄最小的学生。”
段延年的眼睛更亮了。
“去年姑父考中解元,今年考中探花。”
这些段延年都知道,可他宁愿韩青云今年没考中。
“姑父收了两个义子,一个是颜世安颜叔叔的儿子,名唤颜学文,一个是怀瑾表弟在南城书院的同窗,叫木承康。
他们三人今年都过了童生试,怀瑾表弟县试与府试都是头名。
若不是事有突然,说不定怀瑾表弟会成为大裕国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小三元。
今年洛城学院大比,怀瑾表弟名列第二,承康表弟名列第五。
就连怀瑜表妹都名列第七,是紫薇书院立院以来,第一个在学院大比上拿到拿到名次的学生,也是学院大比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学子。”
“好!”
段延年再次拍案而起。
“怀安表弟和怀希表妹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六岁。
怀安表弟天赋不输怀瑾表弟,如今跟着柳明和柳先生读书。”
“柳明和?洛城第一学子柳明和?”
“是柳先生,不仅怀安表弟,姑父家的几个孩子如今在蓟阳,都跟着柳先生读书。”
段延年眼里有一丝不忍:“蓟阳,蓟阳太苦了。”
吕长平安慰道:“姑父来信说,蓟阳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凄凉。”
段延年还是有些感慨:“可蓟阳军去年……唉。”
吕长平脱口而出:“去年梧平县的事情,应当是另有玄机。”
听到这话,段延年目光灼灼,盯着吕长平。
“霖王做不出残害百姓的事情,对不对?”
吕长平差点就要点头应是,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还没去过蓟阳的纨绔。
他摇摇头:“我并不清楚,只是姑父在信中说,他们在蓟阳很受礼遇,并未受苦。
姑父最小的孩子怀希表妹,如今跟着叶迦南叶神医学医。”
段延年脸上都是惊喜:“神医叶迦南?那个叶迦南?”
吕长平微笑点头:“叶祖父的孙女叶杏林,是我父母的义女,我的义妹。
今年元宵节,阖家欢宴。叶祖父见怀希表妹很有灵根,就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好,好,好。”
段延年笑中带泪,来这一趟,他安心了很多。
他又细细看了吕长平几眼,见这少年眉目清正,谈吐得体,绝不是传说中纨绔子。
只怕传闻另有隐情,但他也没有点破。
只要这孩子心思纯正就好。
段延年又与吕长平谈了一些细节。
他告诉吕长平,以韩青云当时的学识,只要没人刻意误导,中举不在话下。
他去韩家找过韩青云,见林玉文眉间戾气甚重,担心他误了韩青云,就想把韩青云带到府城读书。
韩宏远当时心动了,但被那林夫子劝了几句,就打消了念头。
为了这个原因,他还跟林玉文吵了一架。
“先生可还记得,林夫子是如何劝韩家祖父的?”
段延年仔细想了想。
“他说,中举容易,可官场勾心斗角,若没人护着,还不是跟在明炉书院一样任人欺凌。”
隔壁房间内,韩青云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终于知道他爹为何一定要留下林玉文了。
是林玉文用他的人脉吊着他爹。
他爹希望他有人护着,再不被人欺负……
吕彦彦、吕富贵和李继信也心头堵得很。
可怜天下父母心,终究还是被人利用了。
吕长平也明白了:“韩家祖父被人骗了。”
段延年叹了口气。
两年前,林玉文突然升任上阳府通判,他本以为是同名之人。
直到今年有人打听林玉文的消息,他才知道通判林玉文,正是韩青云的夫子林玉文。
他去过通判府,却被以各种理由打发。
他早就应该想到不对的。
“长平,你姑父了两次秋闱都出状况,不是巧合,对吗?”
吕长平没说话,他不想欺骗这个慈爱的老人。
段延年明白了,包括今日万花楼的事情,也不是巧合。
他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在上阳府还有些人脉,你若需要,尽管去明悟书院找我。”
吕长平心中感动,对着段延年又行了一礼。
“好孩子。”
韩青云站在窗前,看着月色下那道依旧矫健的身影,直到那身影上了马车远去……
蓟阳霖王府,叶迦南惊讶地看着伤兵的伤口。
“小希,这酒精真的有用。太好了,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士兵,因为伤口感染死掉了。”
霖王和李继仁也盯着那伤口,脸上都是喜色。
李继仁看了看眼神游离的季思元。
“小希,你家的藏书真厉害,居然连这种好东西的做法都有。”
韩怀希得意一笑:“那是!”
季思元有些奇怪的问:“继仁,你不是说韩先生夫妇去取那书吗?他们并未回来,怎么小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