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嫣察觉到一个异样,因为这里所有的宾客,竟然没有低于三品的。
谢胥竟是这里唯一的四品,难怪这里所有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从身份上,就已经碾压了。
有点不对劲。
就在吕嫣这么想的时候,旁边哀乐奏了起来,满脸泪痕的尚书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感谢各位来参加亡夫的葬礼。”
“夫人节哀啊!”
满场的节哀此起彼伏,吕嫣看着这位夫人,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不由心里一咯噔。
几个尚书轮流演习,长吁短叹:“长卿还不到六十,怎么就这般去了呢……我等得知噩耗的时候,实在不敢相信。”
尚书夫人双眼红肿:“老爷素日身体就不好,护城河出事之后,一直就辗转难眠,才想要向圣上辞官。”
几个尚书之间交流着脸色:“看起来长卿兄真的是因为忧思过度才去世的。”
“工部尚书素来忠君爱国,这波实属是无妄之灾。”
“夫人,让我等进去为尚书上一柱香吧?”
尚书夫人忍着眼泪:“诸位大人请。”
祠堂里,工部尚书的遗体已经放到了金丝楠木的棺材里,晚上举办完送灵仪式之后,就会下葬。
兵部尚书魏定疆第一个进去参拜。
吕嫣这时候伸手,拉了一下谢胥。
“我刚才就想说……尚书夫人的悲伤,看起来像是真的。”
跟满场人的假模假样不一样,尚书夫人似乎真的为了尚书的死难过?
谢胥听到了吕嫣的话,他自然不能做出回应,但是眉宇间微微地拧起了。
当尚书夫人的视线扫到谢胥身上的时候,脸色明显僵了僵。
这异样的反应也落到了吕嫣的眼里。她心底那一丝不对劲更深了。
谢胥走上前,对尚书夫人抬手道:“夫人,在下也想为尚书上一柱香。”
只有上香,才有机会靠近棺材。
尚书夫人望着谢胥,此时二人身旁没有别的客人,尚书夫人口唇翕动,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道:“为何谢指挥也来了?本夫人分明并未邀请你。”
闻言,谢胥吕嫣脸色都变了。
“夫人说、没有邀请我?”
尚书夫人看谢胥竟然装傻充愣,眼底明显掠过不悦,“谢指挥不请之来,到底是何意图?”
谢胥定定盯着尚书夫人,良久才道:“可在下是收到了夫人的请帖才来的。”
尚书夫人神色似乎掠过一丝愠怒,但正巧此时,好几个已经上完了香的宾客陆陆续续走过来了。尚书夫人即刻收敛了仪容,掩面过去擦了一下泪痕。
吕嫣看到谢胥袖内的指骨明显捏紧,尚书夫人显然没有必要扯这种谎,她说没有邀请谢胥,可是谢胥的请帖是怎么来的?
吕嫣终于发现不对劲在哪了。
尚书夫人显然不能在众人面前失态,她转过脸之后,已经是一副待客的样子:“谢指挥既然来了,也是老爷的面子,就请进去上一柱香吧。”
所有人都上香,如果把谢胥晾着,明显不合适。
谢胥捏着袖中的掌心,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走进了祠堂。
乌沉的棺材停在祠堂中央,香炉上燃烧着乌木香,这倒难得成了个幽静的地方,没有人会闯进祠堂来打扰。但是门户是开着的,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想要在这里开棺验尸显然不可能。
谢胥从香案前取了三柱香,在旁边的香炉里点燃,“怎么回事?”
谢胥保持着上香的姿势,口中则是慢慢轻声。
吕嫣半低着头,跟在他一侧装作侍从:“你问我吗,你认为我会知道?”
谢胥没有说话,对着棺材已经完成了一拜。三拜之后上香结束,谢胥口中喃喃,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在对尚书说什么祭拜词一样。
“请帖送来的时候,我正跟你在一起,”吕嫣背对外面,又低着头,没人看到她嘴巴动,“你总不至于认为是我给你送的请帖吧?”
谢胥二拜,“我只是觉得此事很蹊跷。”
当时请帖,明着说是尚书府送来的。而谢胥本就刚跟尚书夫人打过交道,所以根本没怀疑。
而且尚书府请帖的规格,也不是这两天一直住在京畿衙门的吕嫣能知道的。
“因为葬礼办的仓促,所以请帖上倒是没写每个人的名字。”
是批量制式的请帖,只写了日期和悼文。但收到请帖的本身就是和尚书府都有交集的三品以上大员,自然全都会到场。
吕嫣下意识抿起了薄唇,她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微妙的讽刺,她刚刚伪造了一份请帖参加了一场长寿宴,如今,就有另一件伪造请帖的事,送到了京畿衙门,间接也算送到了她的手里。
给吕姑娘来一手现世报?
谢胥再次持香,下拜。
“明显应该有人希望你出现在葬礼上,不论什么缘由……像是请君入瓮。”耳边吕嫣在说道。
谢胥起身,同时抬手理了理下摆。
“但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吕嫣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入瓮。”
谢胥已经朝外转身,慢慢走向祠堂外。
吕嫣低头跟在他后:“我们现在就可以转身、马上离开尚书府。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都落空了。”
谁说这不是一个实在的好主意,只要两人马上从尚书府原路折回京畿衙门,最多给这些三品大员留下些粗鲁失礼的印象,被人骂一骂小白脸,但谢胥又不在乎。
谢胥的脚下顿了顿,“……既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
什么瓮中捉鳖,他倒要看看,是谁造的这只瓮。
谢胥的回答一点都没出乎吕嫣的意料,明知道有圈套,反而往外面退,谢胥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没准,他的这种反应,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吕嫣的目光转为沉郁。
二人行至外间,尚书夫人质疑的目光,仍然虎视眈眈落在谢胥身上。刚才她已经让人问过了门房,谢胥的确是拿着请帖来的。
可是她的请帖从来都没往京畿衙门送过,谢胥的请帖,是偷的,还是抢的?
今日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无一人缺席,只有谢胥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