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纠结又无奈的矛盾情绪裹挟下,顾昭昭的视线始终黏在点滴袋子上,看着那里面透明的液体,正以不紧不慢的节奏,一点点、一滴滴地减少。
她目不转睛,眼睛盯得久了,开始泛起酸胀感,就像有细密的沙子揉进了眼眸,磨得生疼。
实在受不住了,顾昭昭缓缓闭上眼睛,打算眯上一小会儿,让酸涩的双眼缓一缓。
可她又不敢睡踏实,没一会儿,便又强撑着睁开双眼,继续盯着点滴。
此刻,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脑袋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花,昏昏沉沉的。
这药水大概含有镇痛催眠的成分,药效开始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试图将她拽入梦乡。
顾昭昭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她咬了咬嘴唇,强打起精神,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药滴上,一下又一下地数着滴落的药滴,试图借此保持清醒。
可脑子却渐渐不受控制,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一会儿想到公司那些亟待处理的事务,一会儿又想起刚刚那场意外,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胡乱飘飞,最后定格在莫城温暖的怀抱里。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幸好护士关心多进来看了一趟,不然顾昭昭怕是要打吊瓶打成干尸了。
莫城身着整洁的白大褂,身姿挺拔地站在医院走廊里,正同晚班的同事进行工作交接。
医院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脚步匆匆。
“莫医生,这是昨天急诊患者的手术记录,其中有两位都在骨科的病房住院,手术都是刘主任做的,不过他今天休息,需要你替他去查房了。”
同事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沓资料递向莫城。
“好,我知道了。”莫城伸出手,接过同事手里的记录,礼貌地点点头,便转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而从容,皮鞋踏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又规律的声响。
走着走着,莫城下意识地随手翻了几页手中的记录,原本平静的神情瞬间有了变化。
脚步一下子就停下了,莫城的目光紧紧锁在某一页纸上。
顾昭昭其实早就醒了,昨天半夜麻醉药效渐渐褪去之后,那伤口处就像有把火在烧,钻心地疼,把她折腾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才刚睡踏实没一会儿,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毫不留情地把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她睡眼惺忪,伸手在枕边摸到蓝牙耳机戴上,便接通了电话,强打起精神和助理说起工作安排。
讲了一会,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起来,顾昭昭又穿着病服到楼下餐厅买早饭。
她用没受伤的左手费力地举着助理刚买的火烧,咬上一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模样看着颇为可爱又带着几分狼狈。
吃了三两口,顾昭昭感觉嗓子干得要冒烟,视线扫到床头放着的水瓶,伸手去拿。
她试着用左手去拧瓶盖,可费了半天劲,那瓶盖纹丝未动。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琢磨着只能把水瓶夹在两腿之间,借点力再试试。
就在她刚把水瓶拿起来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过来,轻轻巧巧地接过水瓶。
紧接着“咔哒”一声,瓶盖就被拧开了,水瓶随后稳稳地放到了顾昭昭的左手里。
顾昭昭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莫城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大脑瞬间空白,直到电话里助理连着叫了自己几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就这样吧,等会你把报表发我,这几天,有两个策划要做完了,签字的话,还需要麻烦你来医院找我……嗯,拜拜。”
顾昭昭匆匆结束通话,挂了电话之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莫城正静静地站在窗边,身姿挺拔,神色淡然,可那架势,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好,好巧啊。莫医生。”
看着身着笔挺白大褂,面无表情凝视自己的莫城,顾昭昭只觉平日里的干练劲儿瞬间消散,气势一下子矮了一大截。
想当初两人热恋的时候,她动辄就娇嗔着喊“城医生”,可如今再见面,却只能生疏又礼貌地唤一声“莫医生”。
顾昭昭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刻意把两人的关系划得泾渭分明,只是没想到真面对莫城时,竟会如此不自在。
莫城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顾昭昭打着石膏的胳膊,眼神微微闪动,随后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这一声是何意味。
紧接着,他的视线又挪到了桌子上,看到那吃剩半截的火烧,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莫城忍不住腹诽,单啃这么个干巴巴的火烧,也不买碗粥搭配着,难道顾氏如今已经落魄到这般田地,连份粥都买不起了?
此刻的顾昭昭在心里默默叫苦,满心盼着莫城能赶紧离开。
他杵在这儿,自己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只能乖乖地、安稳地坐在病床上,活脱脱像个上课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听老师讲课的好学生,别提多拘束了。
“伤口现在还疼吗?没事的时候多活动活动手指。”
莫城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就像在对待一个普通病患,例行公事般尽职地查房。
说完,他便俯身在床位的病单上利落地签了字,转身就要往外走。
巧的是,刚走到门口,正好跟要进门给顾昭昭打点滴的护士碰了个正着。
护士热情地打招呼:“哎,莫医生,你这么早就来查房了?”
“嗯。”莫城简单地点点头,抬腿就准备迈出房门,恰在这时,护士关切的话语传进他的耳朵。
“你跟你家里人说了吗?他们什么时候来?”
护士一边熟练地准备着打点滴的用具,一边随口问道。
“额。说了,等会就来。”
顾昭昭没料到护士还惦记着这事儿,心里“咯噔”一下,只能硬着头皮扯了个谎,为了让说法更可信些,又赶忙补了一句,“没事,我只是伤了一只手,生活能自理的。”
话一出口,她就想起刚刚拧不开水瓶的窘迫,暗暗懊恼,脸上却还得强装镇定。
“那怎么行啊,唉。昨天要不是我又进来看一眼,你可就因为打吊瓶直接走了。”
护士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给顾昭昭打完了针,又细致地嘱咐了两句诸如别随意乱动针头、感觉不舒服及时按铃之类的话,这才推着车子缓缓往外走。
一开门,护士冷不丁瞧见门口站着的莫城,着实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工具车,满心疑惑,自己今天打针速度有这么快吗?
怎么这才打完针,莫医生才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