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公子予。
周昭想起之前在廷尉寺听到的关于前朝余孽已经瞧见的公子予的画像,忍不住沉思起来。
那边苏长缨见她不言语,对着黄大师问道,“大师可见过那公子予?”
黄大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过是低贱的手艺人,哪里能见到小公子?这东西乃是当时公子予的母亲楚姬给他准备的生辰贺礼,上面原本还镶嵌了不同颜色的美石,不过已经都掉了。
后来长安城破,前朝的一切也都如同这天马龙驹一般支离破碎了。”
黄大师说着,想了想又道,“两位大人若是想要知晓关于的公子予的事情,不如去寻那些前朝旧臣。”
说完,黄大师欲言又止的看向了周昭,“请恕在下多嘴,周家在前朝位列三公九卿,令尊周理公应该比在下这种无名小卒知道更多宫中辛秘才是。”
周昭一愣,这般想来,倒是她灯下黑了。
自从周晏去世之后,她同周不害不睦,便再也没有想过要寻求家中帮助。
周昭想着,冲着那黄大师道了谢,同苏长缨告辞走了出去。
韩泽心中发怵,不敢跟着。等犹豫过后再出来,周昭同苏长缨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最近长安城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周昭领着苏长缨七弯八拐地走着,不多时便到了一家小酒肆门前,正在当垆沽酒的老妇人瞧见周昭惊喜地唤出声,“女公子!”
她说着,看向了苏长缨,仔细辨认了一二,惊呼出声,“这是小鲁侯!小鲁侯回来了!”
苏长缨微微颔首,跟着周昭寻摸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家小酒肆里一共只有四张桌案,这会儿功夫并没有客人,便是有来买酒的,也都是提了酒壶或者竹筒过来,买好了提着就走。
东家娘子什么都没有问,直接拿了些下酒菜,又提了一坛子酒来。
周昭拔掉上面的红泥封口,给苏长缨倒了一大碗,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了。
“你试试看,他们家的酒很甜,有青梅的香味,最好吃的是东家娘子腌制的小咸菜,还有小鱼干。从前我嘴馋了想喝酒,你便会偷偷带过来。”
周昭说着,端起酒同苏长缨碰了下碗盏。
“你来长安之后,比在天英城中沉默了许多。”
苏长缨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周昭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笑了笑,“嗯,还在学着怎么做苏长缨。”
“你就是苏长缨,所以不用学着怎么做别人嘴中的苏长缨。”
周昭抿了一口酒,看向了苏长缨,“你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我还无法无天,谁会想到周家的周晏早早离开,会是我来入廷尉寺呢?”
她说着,不等苏长缨说话,又道,“廷尉寺也在查公子予,我瞧见了他幼年的画像。那孩子闭着双目,朝着前方伸出手来,我看到的时候觉得很怪异,当时并没有想明白。
可就在方才,黄大师说起天马龙驹上镶嵌了各种珠玉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公子予他是个瞎子。”
周昭说着,又夹起了一条小鱼,塞进了嘴中,嘎嘣嘎嘣地咬了起来。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却是瞧着苏长缨拿筷子的手。
见他的手微微一顿,周昭又道,“那公子予算起来如今还是个孩童,可本事却是不小。李廷尉说,他身边安插了四大细作在长安城中,很有可能位高权重。
那个小庄子,能养出多少人来?若是想要复国,必有兵权在手。换做是我,安插细作南北军便是首选。譬如像韩新城那般。”
周昭说着,抬起眸来看向了对面的苏长缨,二人视线交汇,什么都没有说。
却又什么都明白了。
那人大费周章的洗掉了苏长缨的记忆,又通过章然的手让他有了细作身份去天英城立功,想来就是想要他重新回归长安城,再做回小鲁侯的。为什么要转一圈回到原点?
因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且执掌兵权的苏长缨。
周昭端起酒盏再同苏长缨碰了碰。
她想,公子予已经同苏长缨碰过面了,便是他袖袋之中带了糖的那一日。
公子予不过是个孩童,但那已经渗入朝廷的四个人,方才是心腹大患。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山鸣长阳案的真凶,那人武功高强,也不知道如今的苏长缨同她联手,再加上阿晃可能与之一战?
她想,苏长缨一定是有自己打算。
这便是为何从一开始,他就告诉她,不要相信他。
更是那日他会拿出糖给她。
周昭想着,夹起了一根小鱼递给了苏长缨,“一会儿我们去一趟山鸣书院。”
苏长缨神色复杂地看着周昭,眼中蕴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千头万绪。
“很快就能抓到凶手了”,苏长缨肯定地说道。
周昭点了点头,“我其实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当年长阳公主为何会突然去山鸣书院呢?还是单独一个人去的,身边并没有带上任何的随从。且当日我们几个人之所以会去那里偷偷看书,是因为樊黎深……”
周昭说着,补充道,“樊黎深是长阳公主的儿子,他非常笃定那日长阳公主不会来山鸣书院,所以我们才去的。
所以,我猜……那日长阳公主去书院,应该是一个私底下的会面,见的还是她很信任的熟人。”
说起案子,周昭神色愈发的清明。
“一开始我想过,会不会有人威胁公主,逼迫她单刀赴会。但是后来我否认了这个想法,长阳公主并非是养在闺阁中的女娘,她有勇有谋,深得陛下信任。
若是她得知那日山鸣书院有危险,定是不会让樊黎深有机会偷溜进去,更加会在其中布上弓斧手。她那日甚至都没有佩剑。”
苏长缨沉吟了片刻,他如今没有了记忆,长阳公主也好,樊黎深还有其他人也好,于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你有没有考虑过樊驸马呢?”苏长缨开口说道,“长阳案发生之后,樊驸马便离开了长安,若论起公主信任的人,驸马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