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骑营撤回安西城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士兵们的黑衣上沾满草屑,却难掩眉眼间的兴奋。
城楼上,李北玄望着远处仍在零星冒烟的联军营地,转头看向浑身是汗的几人:“可有折损?”
“回侯爷,仅三人轻伤!”
哈山咧嘴一笑,“那些西域人被爆炸声吓得魂飞魄散,咱们的人扔完就跑,他们连箭都射不准!”
高蔚生擦了把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龟兹和焉耆差点火拼,波斯督军嗓子都喊哑了,也压不住骚动。”
而熊战带着两千骑兵杀进去的时候,简直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直接杀了联军营盘一个人仰马翻,就连波斯督军穆护禄都差点被他给宰了!
结果,硬是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这场仗,打的真是神乎其技!
“好!妙!善!”
高蔚生爽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说三个赞词仍觉不够。
一脸兴奋的看着李北玄:“这可是咱们守安西以来,头一回主动出击,而且还大获全胜!平日里都是龟缩挨打,如今竟把联军营地搅成这般模样,当真是扬眉吐气!”
而城楼上留守的安西守军闻言,纷纷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畅快笑容。
有人高举长矛欢呼,有人拍着胸脯,吹嘘自己在城头擂鼓时如何威风,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兵,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胜!
士气大涨!
接二连三的胜利,像春日里消融的冰层,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开始瓦解安西守军,心底那股对西域联军根深蒂固的恐惧。
起初,当欢呼声响起时,许多人仍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仿佛这场胜利,只是命运施舍的幻影。
下一刻安西城和他们,便会被西域联军的铁骑踏碎。
但随着时间推移,变化在细微处悄然生长。
接二连三的胜利啊。
这座原本被认为不可能守住的城市,一次又一次的被守住了。
他们原本只是缩在安西城里等死,可谁会想到,他们也有反击回去的一天,而且反击的还如此漂亮!
如今,当士兵们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联军营地升起的炊烟,心里不再是本能的恐惧,反而带了几分鄙视和战意。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就算人多,又能如何?
他们能杀出去一次,就能杀出去第二次!
搞不好,他们不光能一日一日的守住安西,还能彻底击垮西域联军!
七千人击退五万人,必将载入史册!
而熊战也是这么想的。
此刻,熊战的双眼里燃着狂热的光芒:“贤弟!要我说,今晚再去闹他一场!那帮西域人刚吃了亏,这会儿肯定还没缓过神,咱们杀个回马枪,保准能再捞一笔!”
此言一出,周围士兵顿时轰然叫好。
“对,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烧了他们的粮草,看他们还怎么攻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立刻披挂上阵。
而高蔚生更是摩拳擦掌:“侯爷,我瞧这法子可行!龟兹和焉耆本就不对付,波斯督军又压不住场子,咱们只要再添几把火,没准他们自己就能把联军折腾散架!”
他眼中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西域联军自相残杀的场面。
然而,李北玄望着众人兴奋、狂热的表情时,却露出几分苦笑。
因为从城头的欢呼声中,李北玄清楚地意识到一个危险的苗头。
这场突袭的胜利如同烈酒,正让所有人陷入危险的迷醉。
简而言之,大家都飘了。
七千人对五万人,这绝不是靠几场奇袭就能逆转的悬殊。
联军即便经此一役折损千人,兵力仍超过安西守军五倍有余。
且波斯铁骑的重甲装备、西域诸国的攻城器械,都是安西难以匹敌的硬实力。
今夜的胜利,不过是利用了联军内乱的短暂空隙。
一旦穆护禄重整旗鼓,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和精良军备,安西城的防线根本不堪一击。
而他们这边,爆炸筒的火药即将告罄,箭矢储备不足三成,就连最基本的滚木礌石也消耗大半。
城中百姓早已掏空家底支援战事,如今再难征集到可用物资。
反观联军,即便投石机损毁几台,粮草被烧一部分,凭借广袤的西域诸国补给,仍能迅速补充。
这种持续作战的能力,是困守孤城的安西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
而更令李北玄忧虑的是,士兵们的轻敌情绪正在蔓延。
当“七千人击退五万人将载入史册”的豪言,从将士们口中说出时,李北玄看到了潜藏在其中的,恐怖的危机。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无一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结合,且多发生在运动战中。
而安西城作为孤城,没有战略迂回的空间,没有持续补给的通道。
仅凭一场夜袭的胜利,就妄想彻底击垮联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此刻的安西城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每一次胜利,都只是在裂缝处勉强补上一块木板。
联军就如同汹涌的潮水,即便暂时退去,终将以更猛烈的势头席卷而来。
而穆护禄作为波斯督军,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失败,下一次攻城时,他必然会拿出雷霆手段。
昨夜的骚乱,或许能延缓敌军的攻势,但绝不可能改变战争的走向。
而再想出城夜袭,只怕是要羊入虎口了。
李北玄叹了口气,冲熊战和高蔚生摇了摇头。
“不可。”
高蔚生一听,顿时有些不解:“为何?”
而李北玄无奈地的说道:“今夜的胜利,不过是抓住了联军内讧的空隙。穆护禄绝非庸才,吃了这般大亏,必然会有所防备。”
昨夜能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一来是因为内讧,无暇顾及其他,二来也是因为西域联军轻敌,没把安西放在眼里,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眼下,西域联军已经知晓安西军敢主动出击,穆护禄必定会在营地四周增设暗哨、布置绊马索与陷坑,甚至有可能会故意设下空营,诱敌深入。
一旦他们想故技重施,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