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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庄的夜色像被泼了墨的绸缎。

陆东攥着的门环推开家门时,陆小茜屋里的白炽灯还在倔强地亮着,光晕在纱窗上晕染出扭曲的光斑。

堂屋八仙桌上的搪瓷杯还冒着冷透的茶渍,他的目光扫过东倒西歪的竹椅。

空气中外国烟草的味道,混着某种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古怪气息。

像是腐烂的花蜜裹着铁锈。

杨固冲进房间,军绿色胶鞋,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声响。

“东哥,我妈和秋儿也不见了。”

他语气低沉,赤红的双目,已经诠释所有的一切。

卢秋已经怀孕六个多月,眼看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他作为丈夫和父亲和孩子,所承受的痛苦并不比陆东少。

“东哥,这事真不和上面汇报吗?”

陆东握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杨固:“这事儿不能让公安来处理,所以这次只能靠咱们自己。”

“也是,他们来了,我们就不能报仇了。”

杨固踹翻脚边木凳,凳脚撞在砖墙上发出闷响,“我妈身体不好,我媳妇肚子里还有孩子,等老子抓到那些畜生……”

话音戛然而止。

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跑了进来。

跪在地上,涕泪纵横。

“东子,我对不起你,当时医院的医生说芊芊的身体状况有些奇怪,问她平常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起来吧,这事情不怪你,萨满也就是随便说说,那神水其实就是普通的蜂蜜水。”

“只不过是心里作用罢了,这群人不是来要神水配方,是来偷猎的。”

陆东挥了挥手,但却没有心思起身去扶陈国栋。

在看到白头鹰纹身的那一刻,其实他已经知道多半是当时给陈芊芊缓解身体不适的蜂蜜水泄露的信息。

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把整件事情往系统提供的治疗药剂上扯。

那就算是处理完了现在的事情,他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如果他真的有配方,他愿意分享,可是他根本没有。

至于用药剂进行复制,如果可以做到的话,也不会发生现如今这些事情来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山冲进院子时差点绊倒:“东子,村口来了辆没有挂车牌的吉普车。”

陆东立即拿起了身旁的枪,枪栓的咔嗒声混着夜虫低鸣。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

车门突然爆开,高举双手的精瘦男子从车上下来。

陆东瞳孔骤缩。

老刀?

“东子好久不见啊!”老刀依旧是那副和蔼的笑容:“人在我手里,咱们做个交易,我保证人不会出问题。”

“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在看到老刀的那一刻,陆东几人的猜想已经对了八成。

他抬手示意周围的人散开,鞋底碾碎石子的声音混杂着夜风。

接下来的对话他并不想要别人听道:

“可以,只要人安全,要交易什么你说!”

“但,如果她们三个只要有一个人出了事,就算你背后有天大的靠山也没用,这里是华夏。”

老刀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朵,枯萎的菊花。

他明白陆东已经知道他的关系:

“那是自然,我给你保证人现在安全着呢,具体什么交易你应该知道,我们只要配方,你要是答应,明天晚上八点断崖那见,我会带你去见人的。”

“记得带好药材,别想着用假东西糊弄我们!”

说完老刀就上了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刚发动车子便又摇下了车窗。

“不要派人跟着我,知道你的狗厉害,但是我们的手段也不是你能想象的。”

说着他从车内拿出一般搭载了各种配件的卡宾枪,在陆东面前晃了晃。

“要是敢耍花样,我这条烂命不要紧,你妹妹和他的亲人···”

引擎的轰鸣声撕开夜色。

吉普车扬长而去,一路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

烟雾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翻滚,将众人的面容揉成模糊的暗影。

赵山攥着铜烟杆的指节发白,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不,真把配方交出去?”

话音未落,便被呛人的烟味呛得剧烈咳嗽。

乌力摩挲着鄂伦春族图腾腰刀,刀鞘与皮革摩擦发出细碎声响:“大祭司说得明白,神水本无方。陆东手里的,已是天赐之物。”

他的声音像兴安岭的古松般苍劲,却在尾音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乌罕突然扑过来环住陆东肩膀,少女的羊角辫扫过他脖颈:“找冯叔帮忙!他现在是省厅的人,肯定有办法!”

她仰起的脸上还沾着泪痕,在烟雾中凝成晶亮的水珠。

赵山将烟杆重重磕在炕沿,震落半锅冷灰:“固子早联系了,老冯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明早就能到,可是那山里的家伙···\"

他突然噤声,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屋内死寂如坟,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刺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明白。

老刀那帮人就是亡命之徒,玉石俱焚不过是家常便饭。

“我去换人!”

杨固猛地起身,板凳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声响。

他扯开领口,露出脖颈狰狞的青筋:“我带假配方去,等东哥把人安全带走,再···”

他突然哽住,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一命换四命,值了!等秋秋生下孩子,你告诉他···”

“扯犊子!你当演电视剧呢!”陆东暴喝一声,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住了杨固的肩膀。

炕桌上早已没了灯油的煤油灯剧烈摇晃,倒下后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杨固挣扎了几下,突然瘫软下来,像是被抽走来脊梁的困兽,滚烫的泪水砸在了陆东的手背上。

杨固崩溃了,他不复之前的冷静。

或者说他一直都没有冷静过,一切都是强撑着的表象。

他都声音歇斯底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哭腔:“可是,我们根本没有配发啊!”

陆东深吸一口气,俯身直视杨固布满血丝的双眼:“固子,你相信我不?”

杨固愣神间,屋外传来小白一种猎狗的呜咽,混着山风的呼啸涌入房间。

“我···信。”杨固艰难点头,喉结在阴影中上下滚动,话音未落,便泣不成声:“可是我···我怕秋儿和我妈···”

“都回去歇着。”陆东用力拍了拍杨固的后背,转身看向满屋的人:“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省里的人来了,我再说出我的计划。”

人影在烟雾中陆续消散,最后只剩乌罕倔强地站在门口。

少女的羊角辫沾着灰烬,手指绞着褪色的红头绳:“我不走,陪你想办法。”

“你回去好好休息,今晚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陆东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碎屑,指腹擦过冰凉的耳垂:“回去睡会儿。”

他望向窗外漫天的夜色,山风卷着沙砾拍打窗棂,“有些事,得一个人理清楚。”

送走了乌罕。

陆东熄灭了房间的灯光,背起枪,与小白一同踏入了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