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赤蛮奇举着酒杯，面色狐疑的问道着。
人间之里虽然不施行宵禁，但相对而言，鲵吞亭比起天上人间这样的大酒楼，半夜是绝对不会有人类出现的。
即使是有——结界的存在就已经能滤过很大一批人了。
“蚕食鲵吞。”
栉趴在桌上，感受着肚子里传来的饥饿。
“......看来你清楚啊——你不是普通人类吧。”
“嗯，这个......”
说完这话，栉想起了那几朵盛开在枪口里的白莲。
坚韧，逆境中盛开。
“如果我还是个普通人......那这个，又是什么？”
栉伸出手，一抹蓝色的电弧聚集成珠，那闪着轻微噼啪声的小小雷球，在她的指尖滚动着。
她偏过脸，却见身旁少女的注意力全在酒杯上——觉得有些无趣，栉轻轻一甩手，将这个尚诞生出的电球湮灭在了空气中。
她并没有看见。
“嗯？”
“......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栉觉得，这个时候，她迫切的想要人了解自己。
那个八云紫，只说为自己解开了什么什么奇怪的东西，自己想要变强的原因，目前也并不清楚，十分模糊。
幻想乡很和平啊。
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当个红魔馆里的普通人，每个月按时上缴血液，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追求力量？
红魔馆也会保护自己的吧......直到老死。
但是，想到那本《深渊的梦境》，再想到自己刚进这方世界之时的样子，栉就觉得应当要有所改变。
只是——
只是，想要向前走而已。
自己很呆，但就算是再呆，再笨，她也能看出很多人的情绪。
小恶魔，露米娅，阿白，小伞......他太想要一个家一样的地方了，太想要家人了——
她依稀还记得图书馆里有一本童话故事书，里面的主人公能够对着精灵许下一个愿望，一个无论如何都会实现的愿望。
如果是杨栉的话，她的愿望或许会是：
我希望我能拥有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一切技能，并且有足够的能力能保护身边，那些爱着自己，自己也爱的人。
什么都没有的话，能保护什么？能做到什么？
飘零一生，流浪？
他想要个家，这样奢侈的要求，再也熟悉不过了。
不知不觉，那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就出现在了栉的眼前。
她饿坏了——一边想着不切实际的“愿望”，一边举起筷子，一大口一大口的吃着这份美味。
“啊，你这......”
赤蛮奇惊讶的看着面前娇小的萝莉，抱着斗大的碗，几乎是在用倒的方式吃东西......
同样觉得吃惊的，还有在柜台旁的奥野田美宵。她才刚刚放下这碗豚骨拉面，就见栉吃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真怕那瘦小的身体，被自己给撑坏了。
“客人慢一些啦，小心噎着哦——”
“咕嘟，咕嘟......呼。”
噔！
干脆利落的放碗，碗底敲击桌面，栉喘着气，用手肘擦了擦自己满是汗滴的脸颊。
那个碗，空掉了。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啊，偏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永远都不知道知足。”
抱着那个陶碗，碗底剩余的些许清汤，倒映出杨栉的脸颊。
“诶......？”
美宵无奈的笑了笑，与赤蛮奇对视了一眼。
“钱的话，从之前给你的那些中扣吧。”
栉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看板娘。
“你没能忘记？”
美宵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就释怀了。只要不是对“蚕食鲵吞”的存在而有坏影响的，她都会默许。
但如果是那个巫女，或者那个金发的魔法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人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地方，如果是她们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解决”掉这里的。
那可不是美宵想看到的。
至少面前的这个家伙......单单只看外表，就只是一个可爱的黑发小萝莉——感觉根本构不成什么实际威胁呢。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比较会提醒自己而已。”
栉摆了摆手，将旁边那飘过来的头推开后，她像一只吃饱了的小猫一样，趴在了桌子上。
“今天......也要那个，我付了钱的。”
赤蛮奇......准确的说是她的头，悬在空中，正打量着杨栉。
“......除了遗忘，这个酒，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出于好奇，在进入后房处理这件事之前，美宵回过头，向杨栉问道。
“我是为了见到梦里那东西，仅此而已。”
“诶，什么酒什么酒？我也要试试！！”
正在一旁观察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的赤蛮奇，一听到这自己都没听说过的话题，她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能遗忘，能梦见想要的东西？有这样神奇吗？”
“呃......赤蛮奇小姐，我觉得，这个就算了吧。”
美宵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
“那肯定不是你想要的啦，这个，这个酒是......”
赤蛮奇打断了这样的对话，她从空中抓起了那个头，再一次按回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可不行，我可从来没有在这里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你曾对我说过，这里是妖怪聚集起来喝酒的地方，所以我才会来......藏着掖着，是不是不太好？”
“听我说完，这是鲵吞亭存在的根基！有些人值得来，有些人，不值得！”
美宵咬着牙，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桌子上平静的酒杯。
“我就没见到喝完了这个酒之后还能回来的妖怪，会忘记的，真的会什么都记不清的！我之所以会邀请你来，是希望这里能热闹些，而不是所有人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这个呢？她怎么就回的来？”
赤蛮奇一笑，她伸出手，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小女孩——杨栉。
“这......”
美宵似乎说不出话来了。
“我早就忘了。”
栉抬起头，双手趴在柜台上，左手小有兴致地敲着柜台的桌面。
“用了别的方法才想起来，她说的没错。就算是这样，你也想试试？”
咣！！！
“喂，我到现在就还没有被人类瞧不起过呢！”
赤蛮奇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栉的手直接被震开来，她只好将双手交叉，靠在自己的脑袋后面。
她似乎并没有生气——可能只是因为被栉的话语给刺了一下，进行小小的反抗罢了。
“美宵，上酒！她的份，我包了。”
“......”
啊，好像不用付钱了，自己本来钱也不多——嘿嘿嘿。
虽然栉有些小开心，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就在这时，美宵揉了揉自己的鲸鱼帽子，沉默了好长时间，她似乎是下了很久的决心，才转身进入后台里。
栉转过头，说道：
“对了，要是你醉了的话怎么办？”
他看着一旁的赤蛮奇。
“反正......反正我就没喝醉过？”
赤蛮奇涨红了脸，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似乎是想放大话，但看她那可爱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搞的，赤蛮奇的话语声小了很多。
“啊，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我觉得没有谁能喝完那东西还能清醒的。”
“所以你喝这个干嘛？”
栉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战斗。”
“诶？”
......
......
......
意识从清醒，又变到混沌，再次清醒——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刹那的光辉闪烁于黑夜。
紧接着，这抹白色的光芒，渐渐充满整个世界，整个晦暗的世界。
赤蛮奇醒了过来。
她看向四周，依旧是鲵吞亭内，依旧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灯火，熟悉的酒与醉。
但与此相对的是，周围非常的安静，所有人似乎都在一瞬消失——至少，只用看到的景色来说的话，便是这样。
没有活物的寂静。
气氛诡异得令人发慌。她只记得，自己拿起碗，喝下那如火一般的烈酒后，便坠入了黑暗。
“啊，是这样吗......”
身旁响起了稚嫩的话音。
少女顺着声音看去，是那位同自己痛饮的小女孩——杨栉。她就在自己的右边，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她是身边唯一的生命，唯一会动的活物。除此之外，整个鲵吞亭如同凝固了一般，静止在那里。
“什么这样那样的......”
话音未落，栉抱向身旁的赤蛮奇，剧烈的抖动让她的头颅差点摔落——不得已，赤蛮奇将头飘在半空中，悬停在两人的身旁。
虽然在空中，但赤蛮奇是对自己的身体同样有感觉的。
她先是感受到身上传来了一阵滑痒的触感，那是栉用力抱紧自己的感受；紧接着，她感觉到了那家伙的体温，温热的感觉，隔着衣物，贴上了自己的肌肤——
这一下子，让赤蛮奇一瞬间红透了脸：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自己，更别说是以几乎贴着自己的方式。
“你你你......你干什么啊！杨稚！！”
但，还是没等她害羞，栉就有所动作了——在这一瞬，赤蛮奇似乎看到了跃动的电光。
这奇异的光芒让赤蛮奇有些愣神，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如同瞬间移动一般闪到门前，一道闪电链接着身体之前的位置，正发出它那特有的噼啪声。
她的斗篷，迎风飘舞，为今天的鲵吞亭注入了一刹那的鲜红。
紧接着，赤蛮奇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阵刺痛，那是受到撞击后的钝感......但是，却并不强烈。
杨栉，带着这具身体，撞向了鲵吞亭的门——巨大门框，受到这一瞬无匹的速度，变成了一团碎裂的废木，洒向四周。
“跟上！！！”
栉喊道。
眼前的变故让赤蛮奇呆住了，但只是迟疑了一会，她就选择相信面前的小女孩——
“无可救药，撞什么门啊！！！”
赤蛮奇的头急速飞向门外，却在刚刚离开酒楼的那瞬间，剧烈的轰鸣声响彻后方。
她下意识的往后一看，却只看到爆炸的焰色，以及一团向外飞速膨胀的火光......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东西向着自己扑来——有茶杯，有碎裂的酒瓶，甚至还有屋子上固定用的横梁......
这些碎片像炮弹一样飞向自己。
索性赤蛮奇只有个头需要闪躲......几乎没做什么动作，她往下一沉，这些高速袭来的玩意就擦着自己的额头飞往远处。
就这样，鲵吞亭成了一片废墟。
待碎屑落地，四周重归寂静，栉从一堵木墙后走了出来，冷静的看着已经成为焦炭和火焰的鲵吞亭。
“我就知道，一到这里，我就全记起来了。”
栉走过去，抱起赤蛮奇那浮在空中的、且震惊无比的“头”。
“这里是梦境。”
“第一次，我一点防备都没有，出来的不及时，我的手就变成了一团烂肉。”
杨栉顿了顿，继续说着。
“然后，我就死在了那里，但是却没有回到现实，我依旧是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继续着这个梦。”
“第二次，我尝试去破开困境，躲开它的攻击，但躲总归不是办法，很快，我就体力不支，被他杀掉了；第三次，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死在了鲵吞亭里。”
“紧接着，第四次，第五次......一直往复循环了将近十次，但从来没有一次能真正的有过改变。”
“最后，我才醒来，但忘掉了这一切，只有进来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捡回自己之前的记忆。”
一边说着话，栉一边回到之前的掩体，直接将那个可爱的头抱紧，用力地按在了跪坐在一旁的她的“身体”上。
“啊疼疼疼......你轻点啊！”
“诶？不应该是要用力些才能装好的吗？”
“哪有？！不了解我的话就别把我当拼接人偶好不好？！！”
“啊......那该什么样才能固定牢实，不会掉下来呢？”
“我说了我不是人偶啊！！”
“好，是‘赤蛮奇人偶’，不是‘人偶’，这样满意了吧？”
“你......！”
烟雾散去。
“......算了，战斗是吧，哪有和别人打个十次都打不赢的？按我的来说，你这就是单纯的弱而已。”
赤蛮奇抬起头，望向天空——她觉得自己本该看到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妖怪，悬在空中。
本该是这样的，但是，她却看到了——自己从未看到过的猩红巨拳，也看到了那身高万丈的鬼王。
只一拳，摧枯拉朽，荡平一切——力拔山兮，移山填海，那样的力量，根本不是人能所想象，也根本不是人能所企及的。
“......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战斗的对象。”
看到这里，赤蛮奇微微定了定神，她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瞬时之间，空气中响起了烟雾炸开的声音。待雾气散去，八个飘在空中的头颅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栉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是来试炼的，我将其看作是对自己力量掌控所进行的试炼——”
“试炼？说的好听，这可没你想的好对付，虽然我知道你并不是一般的人类，但那也没什么用。”
赤蛮奇咬着牙，双手闪出两团蓝色的鬼火。
“这玩意一拳就能把你我轰杀成渣，你有什么能力能赢下它？”
“目前没有。”
“目——前——没——有？就算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这样也太乱来了吧？？”
栉伸开手，握拳，青蓝色的电流在手中涌动，电蛇连接着他的双眼与双手。
“就是因为没有，我才会来这里去寻找！”
她向前走了一步，与天空中那黑白相间的巨大眼睛所对视。
“我才会，站在这里！”
看着面前小女孩坚定的样子，虽然才认识了一天不到，但赤蛮奇似乎对此有了一些触动。
真是个可爱而有意思的人类呢。
“啊，真是倒了霉了，今天估计要打很长时间的架——我都几十年没打架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跟着你这个小家伙一起在梦里搭档......”
“你不喝酒不就没事了？”
栉笑了笑，手中闪烁着的电光变得更加明亮。
赤蛮奇也笑了。
“你可真是，无可救药啊——我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她笑着，眼神里似乎充斥着火焰。
赤蛮奇向前迈出了一步，她与小小的少女一起，肩并肩的看着面前那“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