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铅云般低垂,将楚军大营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王之功望着斥候递来的情报,指节捏得纸张簌簌作响。他刚要下令安营,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只见一名斥候驾驭着快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骑手飞身下马,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浸透了胸前的衣襟:“启禀元帅,前方并未发现夏国军队的踪迹,因此我们的人已经顺利进入到毕大帅的营地之中。”
王之功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微微眯起双眼,脑海中思绪万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夏军围困了毕云舟的大军吗?为何现在却不见夏军的踪影?难道其中有什么变故不成?”
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他,战场上的每一个意外都可能暗藏杀机。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果断下令全军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行动。同时,他又派出数队斥候,如同敏锐的猎犬般分散出去,四处打探消息。
在等待的过程中,王之功在队前来回踱步,手中的马鞭无意识地抽打着地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心中默默祈祷着能有好消息传来。每过一刻,他都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内心的煎熬愈发强烈。
半个时辰后,又一名斥候纵马飞驰而来。还未等马完全停稳,斥候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王之功面前,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启禀元帅,夏军确实已经全部退回漳府。然而,毕元帅的大军如今情况却十分糟糕。”
王之功神色一凛,示意斥候继续说下去。斥候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着说道:“他们被围困多日,军中粮食早已耗尽。起初,士兵们还能靠野菜和少量的米勉强维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野菜被挖光,米也所剩无几。如今,士兵们饿得连站立都异常艰难,更别提行军打仗了。军营里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战马也被宰杀殆尽。”
王之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震惊和悲痛。他万万没有想到,毕云舟竟然会被围困到如此绝境。来不及多想,他立刻下令辎重营迅速装载粮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毕云舟的大营进行支援。同时,他亲自率领大军,向着毕云舟的营地疾驰而去。
当王之功抵达毕云舟的军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营内,士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仿佛一片枯萎的落叶。他们一个个面容憔悴,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形成了两个骇人的深坑。皮肤干枯得如同树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弹性。
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神,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两潭死水,没有一丝生气。嘴唇干裂得如同干涸的河床,裂开的口子上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有的士兵已经虚弱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地上,用微弱的眼神望着天空,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那是尸体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偶尔有士兵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仿佛是在向这个世界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王之功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心中一阵绞痛,眼眶不禁湿润了。
此时,辎重营的人们正在忙碌地煮粥。热气腾腾的粥香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希望。王之功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大声问道:“毕元帅在哪里?”
人群中有人抬起手指向山顶上的一处大帐。王之功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朝着山顶的大帐飞奔而去。他的脚步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上。
冲进帅帐的那一刻,王之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在原地。毕云舟坐在主位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他的脸颊凹陷得如同刀削一般,颧骨高高耸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眼窝深陷,眼睛黯淡无光,如同两颗浑浊的珠子,毫无神采。嘴唇干裂,布满了一道道裂口,有的地方甚至渗出血丝。
他的身上穿着战甲,原本笔挺的军装如今已经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双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手指关节突出,青筋暴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让人不寒而栗。
王之功快步上前,满脸忧虑地惊呼道:“毕将军,你怎么样?”
毕云舟缓缓地抬起手,那只手仿佛有千斤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他用尽全力想要抬起手臂,却只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嘴角勉强扯出一抹惨笑,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绝望:“之功,真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啊。”
话音未落,毕云舟的身体便向前倾倒,重重地栽倒在地上。王之功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快叫医官!”
深夜,万籁俱寂,整个军营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毕云舟的营帐内灯火通明,医官们围在他的床边,紧张地忙碌着。经过一番紧急救治,毕云舟的呼吸逐渐平稳,眼皮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王之功一直守在床边,见毕云舟醒来,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连忙吩咐仆人端来一碗温热的米汤,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毕云舟嘴边:“快喝点,缓缓劲。”
毕云舟艰难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喝下一口米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一股暖流注入了他冰冷的身体,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接连喝了几口,这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之功,这次,我们怕是真的走到绝路了。”
王之功握住毕云舟的手,感受到那双手的冰冷和僵硬,心中一阵酸楚:“到底怎么回事?夏军为何突然撤军?”
毕云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自从被困后,我们就开始缩减口粮。起初,每天还能喝上一碗稀粥,后来只能掺着野菜煮成菜汤。到最后,野菜挖光了,战马也杀得差不多了。士兵们饿得受不了,有的甚至去啃树皮、吃草根。”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把刀在割我的心。有的士兵饿得实在撑不住,在睡梦中就再也没有醒来。还有些士兵饿得发了狂,为了一口吃的,竟然大打出手……”
毕云舟的眼中泛起泪光:“我作为主帅,却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楚国的百姓……”
王之功拍了拍毕云舟的手,安慰道:“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夏军为何围困却不进攻,又突然撤军,实在令人费解。”
毕云舟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我们已经饿的身体极度虚弱,一阵风就能把我们吹倒。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夏军只派来一小部分人,我们这些人也绝对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毙。然而,夏军却一直按兵不动,丝毫没有要进攻的迹象。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而迟迟不发动攻击。
现在,援军虽到,可我们的士兵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没有战斗力,而你们又是大多是未经训练的新兵,看似兵力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反观夏军实力未损,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抗衡?进兵,无疑是自寻死路;后退,我们没有旨意啊。”
就在两人忧心忡忡之时,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半个月之前,楚国以西与草原接壤的瓜州,守城士兵们像往常一样站在城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商队。
突然,一名士兵指着远处惊呼起来:“快看,那是什么?”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草原深处,一股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仿佛一条黑色的巨龙,向着瓜州城席卷而来。烟尘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不明物体在快速移动,发出隆隆的声响,如同雷鸣一般。
守城将领脸色大变,立刻敲响警钟。刺耳的钟声划破长空,惊醒了整个瓜州城。士兵们慌乱地冲上城头,手持武器,紧张地注视着那股烟尘。随着烟尘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看清了那令人震惊的一幕——竟是数个造型怪异的铁盒子,在草原上快速移动,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这些铁盒子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还布满了各种奇怪的装置和武器。它们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咆哮。守城将领握紧手中的长枪,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