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莲看着地上夹杂着石块的饭粒,一时间竟是有些失了神,一时间,甚至连嘴边的血都没有去伸手擦拭。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了好久。
久到目光从悲伤、到失落,再到平静。
李弋看着秦小莲的眼神,忽然觉得心脏一疼,仿佛看穿了平静之下,那股无言奔涌的绝望。
当这个世界遗弃你,孤立你,想让你变得形单影只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骄傲地活下去,活给那些厌恶你的人看。
秦小莲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见她面色平静地端起了碗,细心地挑出其中的碎石,而后将那些沾上了灰尘的饭,一口一口地送入嘴里。
“这妖女,怎么这么倔!”
门外,偷看秦小莲的牛村长和张叔二人一时间看得有些傻了眼,对方既不哭闹,也不反抗,只是默默地自己承受着一切。
“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吧?”
牛村长忍不住说了一句,即使此刻的他心怀恶意,但在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你可别被她骗了!”
此时的张叔面目显得有些狰狞,几乎是嘶吼出声:“这都是她的妖术,是用来迷惑我们二人的,其实她的本来目的,是为了将我们这些还住在安魂村里的人,统统害死!”
李弋皱着眉头看向二人身后,果然如他所料,那里又出现了一张张漆黑扭曲的人脸,嘶吼着:“说的没错,妖女就是妖女,就算她表现得再怎么温柔善良,也掩盖不了本身的罪恶!”
“该死的人是她,该被赶走的人也是她,留下她只会是祸害!”
“只有赶走她,我们才能安心!”
可怕的的声音在咆哮着,一声声次第传来,宛如腐蚀人心的黑暗,让牛村长那副稍有些软化的表情,又片刻间变得冷硬起来。
“这招不行,我们再换个方法。”
看着秦小莲吃力地挑着碎石子,一口一口,默默无声地将饭吃到嘴里的样子,牛村长顿时咬了咬牙,好说歹说地拉走了张叔。
二人告别回家,夜里,张叔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脑子里浮现着与他单独相处时,所展露的单纯笑容。
再然后,便是那冷漠平静的眼神,以及一口又一口、吃着加了“佐料”的饭时,流露出的那种坚决。
“她好像,也只是想活着而已,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夜深人静时,负罪感会被拉到最满,张叔因此而呢喃出声,内心几乎瞬间就被那股愧疚感完全吞没。
不行,不能再想了,睡觉,睡觉。
张叔闭上眼睛,也压住了心底那几道挣扎的声音。
画面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随着张叔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景色全都褪去,黑暗涌动,像是要将九叔和李弋两人彻底吞噬。
“没了?”
九叔紧紧地捏着早就准备好的清心符,眼见着黑暗并未吞噬过来,这才迟迟没有动手。
“应该是,”
李弋点点头,转头看向一处:“他已经不想回忆起来了。”
“他?”
九叔随着李弋的目光看去,只见床上的张叔依旧保持着那种闭目沉眠的模样,仿佛真的已经睡着了。
李弋怎么会看他呢?这个人不是记忆里虚构出来的人物吗?
正在九叔疑惑间,只见李弋目光微沉,朝着床上的张叔看去时,突然怒吼了一声:“给我起来!”
但那个身体壮硕、面目可怕的男人却是没有一丝反应,仿佛死了一般安静。
“你不就是不想面对现实么?”
只见李弋踏前一步,喝声如雷:“你让我们看到的这些画面,都是有意为之的,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床上的张叔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张叔!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张叔!”
李弋的声音宛如雷鸣炸响,怒喝道:“痛苦和愧疚,不是用来回避的,而是用来面对的!你把自己封闭在这里,一遍遍回味着这些记忆,可有减轻过心底的半分痛苦?”
面对这种直面心灵的问题,张叔终于无法做到无视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向李弋,手掌紧握成拳,低声道:“是我错了,但都是那些起哄的人,让我和老牛……”
“放屁!”
李弋顿时怒不可遏地出声,打断道:“那些人,不都是你自己吗?”
轰!
一番话,宛如雷霆般在他的心头炸响,他有些惊异地抬起头,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他们……”
“我知道的,”李弋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些声音,都是你曾经在心中说服自己的话,你把他们幻想成了一个个人,把自己的罪过分给他们,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所以他们会在你记忆中摇摆不定的时候出现,会从那一个个早已没人居住的房子中鱼贯走出,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你们身后,帮你说出心中最黑暗的想法。”
李弋的声音让张叔的表情骤然扭曲起来,他蹒跚着退后,拼命摇头:“不、不是的,不是的……”
“张叔!看清楚现实吧!”
李弋长叹口气,认真的看向他:“逃避是没用的,若是你想真正放下心中的悔恨,首先就是要勇敢地直面你曾做过的事。”
“那些,让你后悔莫及的事!”
李弋的声音让张叔一下子抱紧了脑袋,转过身,蹲下了身子,整个身躯都在发抖:“我能怎么办呢?那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死了,我们都死了……”
李弋紧盯着张叔的眼睛,震耳欲聋地发问:“那你这样自责就能让她回来吗?”
“那我该怎么办?”
张叔双目猩红地盯着李弋:“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面对着他这种近乎疯狂的状态,李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径直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若是你,一定会去寻找找这一切悲剧的源头,报仇。”
这一番话听在张叔耳中,顿时让他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李弋:“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