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就是这里。”
──就在翻到某一页时，林冬墨深深叹了口气。
“在这两张照片之间……我家里发生了许多事。”
她指着两张照片这么说。
照片上──存在着连我都能清楚看出的巨大变化。
首先，前面那张是发生变化前的照片。
那张照片跟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就只是林冬墨坐在家里沙发上喝饮料的照片，那种怡然自得的表情也跟过去的她毫无分别。
可是──下一张照片……
“……中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吧？”
上头是显然比前一张照片成长了一些的林冬墨。
我不晓得这种年纪的孩子成长速度有多快──但我能看出这张照片与前一张照片的时间不是只差一点。
“嗯，你猜对了……”
林冬墨似乎想起过去，把手放在嘴边点了点头。
“我记得大概过了一年吧……因为在那段期间，家里完全没有拍照的闲情逸致……当时发生了许多事，就连林春可都诞生了，身体检查与其他事情让我们忙翻了……”
“这样啊，差了一年啊……”
也就是说，照片上的林冬墨是小学五年级。
既然时间隔这么久，也难怪她的身体会成长那么多。
更重要的是──
“……这完全就是你了。”
地点应该是在渝都的机场。
伫立在机场里的林冬墨──有着一张聪明伶俐的脸，以及沉稳的表情。
少女站着的样子给人一种有些虚幻却又凛然的感觉──
我不可能认错。我能清楚认出那个女孩就是现在在我眼前的林冬墨。
我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之前那种天真无邪。
前一张照片和这张照片里的她──明显有着非常大的差别。
“……其实，当时一切都乱了套。”
林冬墨像在朗读故事里的独白，小声如此说道。
“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我的生活彻底改变……过去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全都被颠覆了，原本快乐的生活也一口气跌到谷底……就算这样，我依然觉得自己必须想办法忍耐过去……不，光是独自忍耐是不行的，我还得变得有办法扶持别人……”
林冬墨继续翻页。
后面那两页也全都摆满了林冬墨的照片。
有林冬墨疑似走在渝都路上的照片。
还有在医院里的照片。
此外──有几张疑似在首都拍的照片。
看着那些照片，我注意到照片本身出现的变化。
首先，拍照的方式改变了。
虽然我是外行人，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但使用闪光灯与对焦的方式都跟以前有很大的差异。说实话──就是给人一种比以前差劲的感觉。
或许……是拍照的人不同了。
此外──我还注意到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母亲没再出现了。
在此之前，疑似林冬墨母亲的女性每隔几张照片就会出现一次。
但自从林冬墨家里发生变故，她就没再出现在照片里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畏畏缩缩地问道。
“你和家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脑海浮现几种猜测。
发生在幸福家庭的不幸变故。
就算没有完全猜中，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即使如此──我的心脏依然狂跳不停。当时发生的悲剧或许会远远超出我的预期，让人想捂住耳朵的痛苦经历或许曾经发生在林冬墨身上。
我做好觉悟──暗自尽可能准备好迎接冲击。
可是──
“……”
林冬墨不知为何突然垂下目光。
然后──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对不起。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
她的语气充满自责。
用快要喘不过气的声音小声地如此说道：
“……我现在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仔细一看，她的表情像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那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压抑着某种快要爆发的情感的表情──
“……这样啊。”
我尽量用温柔的口气如此说道。
“那就算了。不，该道歉的人是我，我不该勉强你说出那些事情……”
“不，你别这么说。那个……其实我不打算这样的。”
林冬墨轻轻挥了挥手，继续说下去。
仔细一看，她的眼睛──依然充满泪水，仿佛随时都会落泪。
“当时的事情依然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要是我随便说出来，内心受到动摇……或许也会对我们之间的平衡产生影响……”
“……这样啊，你说的也有道理。”
经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在林冬墨与林春可心中，当时的伤口应该还没完全痊愈吧。
如果逼她说出那件事，很可能会破坏目前的稳定。
若是这样──我绝不想逼她说出来。
只要能大致知道当时发生的事就够了。
“真的很抱歉，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回忆……细节就不用说了，我只需要大概知道当时的情境就可以了。”
“……谢谢你。”
林冬墨抬起头，露出总算松了口气的笑容。
然后用手指擦拭眼角。
“我总有一天会说的……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嗯，我知道了。”
“……呼……然后啊……”
林冬墨大大地深呼吸，把视线移回相簿上。
“当时的我……学会隐藏弱小的自己。我想变坚强，也想试着接受一切──但还是到极限了。我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也活不下去……而林春可──就是在那时候诞生的。”
翻到下一页──相簿上出现了崭新的色彩。
──有她在医院长椅上大哭的照片。
──抱住疑似医生的成年女性撒娇的照片。
──一脸幸福地吃着甜点的照片。
还有──在某栋建筑物里跌倒哭泣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很明显是林春可。
就跟别人可以很清楚地把这个时期的林冬墨与现在的她连结在一起一样，这些照片里那个少根筋又有些乐天的女孩──不管怎么看都是我认识的林春可。
“……呵呵呵……”
林冬墨面带微笑不断翻页。
“林春可她……真的不管怎么看都是林春可呢……”
这些照片已经可以清楚看出她们两人的差别。
一个是个性认真又把自己逼太紧──精神甚至比现在紧绷的林冬墨；另一个是让人很难想象与林冬墨共用身体，个性自由奔放又天真无邪，毫不隐藏自己脆弱之处的林春可。
“……林春可替我做了所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林冬墨一边翻页一边继续说下去：
“她代替我哭泣，向人撒娇，大吵大闹，也代替我向人求助……她把我的痛楚大声告诉身边的人，改变了我的处境……”
她继续翻页。
前面的照片散发出的紧绷气氛逐渐减缓了。
“多亏她的努力，我的同伴变多了。愿意帮助我与支持我的人开始聚集……到了初中毕业那时，问题才真正得到解决。不过，其实我不太常去学校就是了……”
林冬墨拿起标题是“～初中”的相簿。
翻开的相簿里充满了她们比之前成长一些的照片。
有她们穿着陌生的初中制服，在某个医疗机构里拍下的照片。
有她们穿着病人服，跟疑似护士的人们谈天说笑的照片。
还有──
“这、这个人是……”
看到这里──我总算在相簿的角落发现疑似自己一直在找寻的人的身影。
“这个人就是……你们的父亲吗？”
那名男性身材高大，体格魁梧，就连长相都给人相当豪迈的印象──
卷起白袍袖子的手臂长满了毛，剃短的头发有点像渔夫──总之这个人跟林冬墨与林春可一点都不像。
可是──
“你们的感情好像很好。”
我看到满脸笑容的林春可跟那名男子靠在一起──
不管怎么看都不是跟外人相处时的表情，而是跟家人相处时才会露出的轻松表情。
“嗯，你猜对了……”
如我所料，林冬墨露出苦笑点了点头。
“被你看到这些照片，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呢……因为他对我们保护过头了……”
继续翻页后，我们又看到几张林冬墨与林春可和父亲一起拍的照片。
有这位父亲搭着林冬墨的肩膀豪迈大笑的照片。
也有这位父亲穿着看起来很不搭调的西装，在为了文化祭装饰过的学校门口跟林春可站在一起的照片。
还有──这位父亲在毕业典礼上，在胸前别着缎带的林冬墨身旁大哭的照片……
在这些照片之中，林冬墨与林春可都露出有些伤脑筋──但又不是很排斥的笑容。
“……看来他应该是个好爸爸呢。”
我一直以为她们的父亲是个纤细的人。
他应该是有文学气质，个性温柔又稳重，喜欢书本、音乐与电影的父亲──
因为她们跟这些照片里的母亲长得不太像，我还以为她们长得比较像父亲。
可是……想不到他居然是这种类型的人。
然而，我总觉得这种父亲很适合她们。
毕竟林春可可以毫无防备地向这种人撒娇，林冬墨也能发自内心依赖这种人──
“……嗯，是啊。”
实际上，林冬墨也点头表示赞同。
“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父亲……多亏有他帮忙，我们的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林冬墨最后拿起标题是“～高中”的相簿。
她翻开相簿，只有前面几页有放照片。
看来她们搬到首都以后拍的照片还没整理好。
因此，相簿里只有林冬墨与林春可待在医疗机构的照片──以及她们准备搬家的照片。
之前住的房子被清空，最后全家人在门口拍照留念。
照片一共有两张。一张是林冬墨露出温和笑容的照片，另一张则是林春可快要哭出来的照片。
换句话说，这是──她们在认识我之前拍的最后几张照片。
这是开学典礼的早上，我们在教室碰面前不久的她们──
“──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林冬墨合上相簿，转头看了过来。
“我和春可遇见你，坠入了情海。然后──现在成为你同样重视的人……”
“……原来如此。”
──我完全搞懂她们的过去了。
我得以窥见她们过去身处的情景，以及当时的景象──首先单纯感受到无限感慨。
对我来说，她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可以认识幼年时期的她们令我非常开心。
然后──
“冬墨与春可──”
我好像抓住某种线索了。
林春可在林冬墨心中诞生的意义是什么？
林春可对林冬墨来说是什么？
林冬墨对林春可来说又是什么？
看着过去的她们，我好像掌握到了某种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