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多钟,段虎叼着根烟晃晃悠悠地进了家。
边往后院走边挒背心,等到推门进屋的时候顶着汗水淋漓的胸膛,张嘴就是:“哈哈哈哈!艹!”
“这小瘪犊子真他娘的随!艹!”
季春花避之不及,抓紧把吃了一半的冰糕套着袋往炕柜里一塞,柜门一碰,“啊?啥、啥玩意儿?”
她努力调整好表情,避免被他看出不对劲,探着脑瓜好奇道:“你不是说你调查去了?调查着啥了?”
“咋一进来就乐呀!”
实际上却很难专注。
虽然她很关心自己的好二儿到底有没有搁外头认识啥乱七八糟的人,但眼下也是有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段虎走之前已经大发慈悲的叫她吃了根冰糕了,警告她今天不许再吃了。
她本来没觉得他会这老快就回来的,刚才就出去对妈进行了一番软磨硬泡,这才好不容易求着一根冰糕。
可现在……
季春花实在心疼那根吃了一半就被塞进柜子里的冰糕,忍不住瞥了柜门的缝隙一眼,并在心中默默无语两行泪:这柜门里得多热啊?不得像个大蒸笼一样?
那半根冰糕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可能就已经开始‘流汗’了吧?
再过一会儿它就会彻底牺牲了。
天老爷呀,她真的好难过呀,冰糕也会很难过的吧?
它的使命本来就是被人吃掉的,现在却被关在一个“大蒸笼”里毫无意义的死去……哎!这简直是太悲惨了呀!太可怜了呀!
段虎仍然沉浸在自我感慨中,也没注意到季春花的小动作。
只是一边走进里屋一边接着笑,“呵呵,呵呵呵,我是真他娘的服你儿子了,真的。”
“你昨儿说的对,媳妇儿,真是啥人生啥娃。”
“为、为啥这么说呀?”季春花迅速扭过脑瓜,不自觉地挪了挪屁股换个方位,拿后背抵着炕柜。
段虎取下并未点燃的烟,往她身前顺着炕沿一坐,“啧,他比老子还牛逼,我好歹情窦初开开在八岁呢,他倒好,比我这当爹的还早两年!”
“啊?!?!”季春花终于精神集中了,惊得瞪大眼,“啥叫情窦初开?你说长乐?长乐……有稀罕的女娃了?”
“指定是稀罕,他自己个儿说的,说喜欢人家,还给人买汽水儿呢。”
段虎把烟别耳朵上,侧身道:“邹大夫你记得么?你追着爸上山那回不是把后脑勺磕着了?”
“那回下雨,人也不好找,最后找来那个就是邹大夫,隔壁村儿的。”
季春花使劲回忆:“……是个岁数挺大的老爷子?”
“对。”段虎点点头,“他跟方婶儿提过一嘴,家里有个娃,是他搁村后头那垃圾场捡的,跟个黑猴儿似的瘦。”
“那是个女娃,就是那个女娃给长乐整得花粉。之前他还给别的娃下过拉肚子的药,也是那娃给整的。”
“估摸着就是从邹大夫那药里翻腾的。”
段虎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能耐啊,这老小的岁数就知道哪个药能拉肚子,还能知道有的人对花粉过敏呢。”
“老子估摸也是肖有志那娃太倒霉,正好就赶上对花粉过敏了。”
“……”季春花老半天都没个动静,半落的睫挡着眼,里头隐隐约约的颤动着。
段虎一愣,当即领悟,搂住她问:“咋了?心疼那小黑猴儿了?”
她们同样是在最小、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跟个孤儿一样,段虎自然清楚季春花指定是得起恻隐之心。
而且不光是她,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寻思:“你别说,还真像。”
段虎不禁脱口而出道:“跟咱俩小时候碰见的时候还真是挺像,那会儿我不也是个爹疼娘爱的小霸王么?我不就是心疼你这小胖丫儿么?”
言至此处,他抵在她耳侧,悔恨又歉疚地嘶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后来埋完你我就想起来了,我就悔得肠子都要疼烂了。”
“我想,要是我那会儿没跟你闹别扭就好了,你叫我走我不走就好了。”
“我指定要把这事儿跟家里说,爸妈跟爷奶指定会帮我的,我们就早巴巴的拿钱跟季家把你买过来,搁家里一块儿养,给我当童养媳。”
“媳妇儿,你说长乐那小子知不知道啥叫童养媳?他说他稀罕人家,是哪种稀罕,能寻思明白吗?”
季春花想了想:“我觉得他寻思不明白,就像咱们小时候也不明白啥是男女之情一样。”
“咱们是经历过了,错过了以后,长大了才明白的,或许……他也得长大了才明白吧。”
段虎道:“可咱那时候儿就晚了,明白的时候都晚了。”
“我不想叫我儿子也尝着烂肠子的滋味儿。”
季春花嘴里酸苦酸苦的,叹了口气道:“等他回来的吧,等他回来我跟他唠唠。”
“咱俩一块儿唠吧。”段虎亲亲她脸蛋子,炙热的掌心习惯地顺着她后腰连捂带揉,“这事儿得咱俩一块儿跟他唠……”
须臾,他顿住了。
漆黑的瞳孔剧烈收缩,乍然低吼:“我艹!媳妇儿!”
“你这后面儿咋湿乎的?!”
季春花都没来及反应呢,段虎就“腾”一下站起来,急得额角青筋都突突跳,“坏了坏了,是不是羊水破了?”
“不应该啊,这还有俩月呢……不成,顾不上这么多了,赶紧收拾东西咱去医院!”
季春花终于后知后觉,幡然醒悟,脸蛋子都红了,“不是不是!”
她抓紧拽住段虎,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羊水,虎子,你、你别慌,真的不是!”
段虎火急火燎的,“不是羊水?!那是啥啊?!”
“不行咱把裤子挒了瞅瞅吧媳妇儿?我不放心啊。”
“是……是……”季春花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咬着嘴拿眼神疯狂暗示段虎。
段虎往右一看—
只见顺着炕柜的缝隙,橙色的水儿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流得还挺快,再看褥子上,一点都没有。
刚才化了的,全贡献给季春花的衣裳了。
“呵,”段虎嘴皮子抽搭两下,无语道:“你叫老子咋说你啊季春花。”
“你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