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宿舍里其他人,就连二麦本人也愣住了,低头看了一眼,又硬生生把掰弯的铁皮掰回去。
马秀秀原本坐在床外沿,一步步朝床里退,几乎快贴着墙壁,脸上欲哭无泪,生怕林麦秋用她的手这么掰自己。
“马秀秀,你的心能不能用在正事上?你是班里的红卫兵监督员,应该给大家做好表率,一天天正事不干就想给别人泼脏水!
我跟沈学军是同学,大家一个学校又是一个公社的,平时来往的密切了些怎么了?我们不止一起回家,路上还有好几个同学一起走的,你眼瞎没看见,还是眼里就看得见我们?
你每看见异性走在一起就觉得人家是在搞对象,那以前抗日队伍里的女同志就从来不用跟男同志讲话?工厂里在自己岗位发光发热的女同志们,她们也不能跟自己的工友说话?”
马秀秀又往里缩了缩,偏过头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刚刚被吓红的眼,也看出来林麦秋被刚才的意外打断,脸上的表情没那么恶狠狠了,但还是很恐怖。
“说话!”
王娇军双手抱胸只觉得畅意,不管平时怎么跟马秀秀对骂,就算当下骂赢了下次又会卷土再来,还得是二麦,用拳头才能让这个小人有些害怕。
像这种狗皮膏药下次就得揍一顿。
“没听见吗?二麦让你说话,下午在教室不是还挺能说的,说什么互赠信件是小资产阶级情调,要让他们俩在全校面前做检讨,现在怎么不说了?”
“我……”
马秀秀藏在衣袖下的手默默掐紧掌心,宿舍里其他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向慧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她看了一眼格外愤怒的林麦秋,最后只低下头来。
“我们女同志在面对异性时并不是都像你一样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对象,他有可能是同事,是战友,是竞争对手。
大家都是人,在所处的社会关系中有不同的角色,必须要与别人交流沟通,谁规定的男女同志不能交流的?”
何月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拍在桌上,“就是!像之前的样板戏,要是我们不多交流怎么排练好?
你一边催我们,但一旦看见有谁凑到一起,就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别人看,我就问你谁敢说话?所以我们班的样板戏才被老师批评。”
“……上次班里的煤快没了,轮到男生去搬,我都没好意思去叫人,后来还是教室冷了男生才去搬的。”
……
马秀秀一直低着头,二麦过了会儿觉得没意思,这人每次都这样,当下被骂的不敢吭声,以后又默默出来恶心人。
“我跟沈学军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关系,下次再被我听到你编排我们,就别怪我不客气!”
二麦回到自己座位。
大家过了会儿听见马秀秀床上传来两声极低的哭声,然后她人很快跳下床往外跑。
向慧看了一眼大家,等了一会才追出去。
都快到熄灯时间了,外面很冷,马秀秀没有穿外套,蹲在一楼外的花坛旁边抱着膝盖,肩膀一直在抖,向慧把衣服递过去给她。
“……他们怎么都怪我?我不也是为了大家好,为了班级好。”
“别哭了,今天麦秋好像心情不好,她也不是故意的。”
马秀秀又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把衣服披在身上,“她心情不好就可以这样?”
不就仗着自己力气大想打人,都什么年代了哪来的这么野蛮的人?
“……你也是林麦秋公社的,那你说她跟姓沈的有没有关系?”
向慧默默摇头,其实林麦秋应该也不想跟沈学军深交,不过是沈学军一直过来找她。
“她跟我们公社那几个人关系都挺好的。”
马秀秀伸出手擦干净眼泪,林麦秋虽然后面把铁架子掰回来了,但肯定不能恢复原样,还能看出来痕迹,一想到自己刚刚被她吓得都不敢吭声,就觉得格外屈辱。
向慧在她旁边蹲下,状似无意道:“我今天出了一趟学校,麦秋之前常去的那家废品站被拉了封条,好像说废品站里的工作人员被举报了,说是她家以前是走资派,吸劳动人民的血。
可能是因为这个她心情才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走资派?”
“是啊,她前段时间不还经常跑去废品站,大家还好奇她去那儿干什么?
估计她也不知道里面工作人员的成分。”
马秀秀也不哭了,起身看着黑暗,向慧跺跺脚脚。
“咱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好”
回去的时候宿舍已经熄了灯,向慧拿上热水瓶去外边洗漱间,马秀秀坐回床上,等宿管阿姨巡逻过后,王娇军就会跑下来去抱着林麦秋睡。
她现在好像在跟隔壁小声说话,至于林麦秋,她已经躺在床上了。
二麦其实很久都没睡着,一直翻来覆去想着老太太,想到老太太送给自己的墨砚,想到她不经意间露出来俊秀有力的字迹,再想到那天她破天荒跟自己开玩笑,还把东西都给了自己。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后,她找了个借口又去了废品站,废品站的木门开了一小扇,一个长得斯文外表孱弱的中年男子正皱着眉头站在门里。
他旁边是一位健壮的中年女子。
“我跟你说,妈在废品站干了这么多年肯定藏了不少东西,我听说另一个废品站的老头手里都有不少宝贝,你妈就防着你这个亲儿子,连亲孙子也不想给。
咱们快找找,可别便宜了别人。”
中年男子咳嗽了一声,在废品站里翻找起来,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二麦,便抬眼跟她对视。
明明不认识这名少女,她却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动手找,就指望着老娘!”
“没什么,刚刚外面有一个人,她可能认识妈。”
中年女子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那个妈就是个孤寡命,谁会过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