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叠衣服的手顿住，陈方赶紧跟外甥解释，“这就是你舅妈的家，怎么会不自在，人家叔叔阿姨因为我们来准备了多少东西，小北，你这话说的不对。”
阿宝在一旁点头，反正他在别的亲戚家也没一下子吃过这么多肉。
再说这虽然是乡下，但是这个房间很大，比他们在家住的房间还大。
“可是？”
小珍还想再说什么，陈方赶紧转移话题，玉兰叠好衣服后对他勉强笑了一下，“我去一下爸那边，你先带他们睡。”
有财喝了酒后又流了会眼泪，现在这一个人躺在床上，听见门响赶紧起来开门。
“爸”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要是有事你在窗户那叫一声，爸能听见。”
打开门让闺女进去坐，这间偏房原先是家里的杂物间，放着以前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物件，现在那些不用的老物件全清干净了，里面除了有财的床外，还摆着柜子跟桌子，是玉兰娘结婚的嫁妆。
这间房虽然是偏房，但比起里面的两间房也没小多少，比起玉兰在城里住的房间那更是大，他们一家子住一个房间，里面摆满了两张床，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里面虽然摆了不少东西，但还是有空余的地方。
桌上用来照明的油灯也是以前妻子的嫁妆，有财把油灯放在桌上，父女俩看着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婆婆对你好不好？”
他一辈子都在乡下待着自然认识不了城里的工人家庭，更不可能还把闺女嫁过去，玉兰男人是他小舅子战友介绍的，小舅子念着姐姐就生了一个闺女，自然要为她好好打算。
那时候一听是个城里家庭，他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觉得人家怎么可能娶一个乡下丫头，但女婿见了一面就看上了，很快婚事就敲下来。
“我挺好的，爸，你就我一个孩子，我肯定会为你以后负责。”
有财笑着摇了摇头，“前些年是爸不对，不应该让你一直往家里寄东西，你一个人带俩孩子，又没工作，你婆婆肯定不满吧，放心以后不用再寄了，爸还能给你寄一些。”
说完起身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
“爸本来打算等你们走再给你的。”
50块钱，大都是毛票，玉兰拿着那沓钱眼眶发红，“爸我有钱，你自己留着。”
“那就给俩孩子做身衣服，我这个当外爷的从来没给他们什么东西。”
不由分说把钱塞到闺女手上，玉兰拿着钱终究控制不住趴在桌上哭了出来。
有财也抹了抹眼泪，闺女向来报喜不报忧，就算给他寄信也从不说家里的情况，只关心他。
玉兰过了会擦干眼泪，“……爸，你现在打鱼到公社卖，再加上也有工分”
有财把手放在桌上看着闺女，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玉兰深吸一口气，她以前跟毛三不熟，对秀莲这个嫂子也只是见过几面，没有多交流，不清楚他们的为人，单只看这半天的接触，他们热情好客。
但她不能只靠这一点接触就对他们放心。
“爸，你们那个协议里说等你走了房子就归他们，前提是他们给你养老，等以后干不动了他们每个月给你十几斤粮食，有病也带你到卫生所治。”
有财点了点头，当初那么多人见证，这事是写在协议里的。
本来就是他提供房子，毛三给他粮食，相当于把房子卖给他把钱摊到每个月，等他过了70岁那他就是赚的，不过他也想好了，要是生了大病就听天由命，不能让人毛三还给治。
而且隔壁住着人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家里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他隔一道墙也有了不少人气，要是有事吆喝一声，秀莲也会过来帮忙。
“……爸要不把房子要回来，以后我再给你寄粮票，你这些钱就自己攒着。”
有财愣了半晌没吭声。
玉兰低下头，她心里也知道爸这次变了个样子，大抵是因为他们家搬来的缘故，有了人气人就不知不觉有盼头。
只是她根本不敢去赌，爸只要在一天他们就要接着给粮食，那万一哪天他们不想给了，毕竟协议里都写了，只要人不在了这房子就归他们。
有财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只觉得肚子里喝的烧酒正在烧着，人也晕晕的，“……为什么？”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本来以为闺女回来后看见他变了个样子也会为他开心。
“咱们粮食够吃不需要他们给……”
“不是这个。”
有财皱着眉头，这些日子村里人自从知道玉兰回来后也在议论着，那些闲话不时也会飘到他耳里，他向来没有放在心上。
“……你要这房子？”
要这房子有什么用？他们住那么远，这地说起来属于村集体，就算卖也不能卖给外地人。
“不是！”
玉兰赶紧否认，她不是要这房子。
“……我是怕他们哪一天不想给粮食了”
有财立马站起来，“你毛三哥跟秀莲是我寻摸了好久才寻摸到的人，爸相信他们的人品，这话你不要再说了！”
每个月给的这些粮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再加上毛三现在还有了工作，这个月给的粮食还多加了两斤。
有财说完后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毕竟闺女这么久才回来一次。
“行了你别操心爸了，你秀莲嫂子的人品我信得过，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以后不用再给我寄东西。”
毛三今天没有去巡逻，几个孩子都上床睡觉了，小狗崽也哼哼唧唧在堂屋睡着，秀莲把他赶到后边那间小房间后，正打算到外边看门有没有关上，结果正好跟回来的玉兰碰上。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又低着头默不作声，秀莲吓了一大跳，拍了几下胸口这才认出是她。
“……玉兰”
“嫂子”
玉兰跟她点头打了个招呼后很快就回屋了，虽然没有灯，但月光照在院子里秀莲还是清晰看见她发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