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县令大义灭亲,明天就要升堂审理自己妻子的。”
桓殊戚放下茶杯,眼底的情绪被压下去:“哦?”
“您刚到咱渭南,肯定不知道啊,这县令夫人嫁给县令七年无所出,在外头养了女人,被县令夫人知道了,提了刀,杀了那个女人。县令大义灭亲,明日升堂审理夫人呢。”小二神神秘秘地道。
“究竟是大义灭亲,还是心中有鬼,用词可要谨慎些。”落清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小二本身就害怕别人听到,一听到旁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连连后退几步。
“哎呦客官,您可吓死我了。”小二抚着胸口,“客官,您什么时候……”
落清:“从你过来我就在你身后了。”
桓殊戚:“嗯。”
他一早就看到了落清在小二身后,落清示意他不许出声,他也就装作没看到是了。
小二惊魂未定,看看桓殊戚,又看看落清——合着这夫妻二人玩弄自己呢。
“小二哥,并非是我有意吓你。”落清道,“我是看你在这边和我夫君聊的起劲,就没打扰于你。”
桓殊戚自觉让出身边的位置,落清坐下:“我夫君气量小,跟我闹了脾气,小二哥你帮我劝劝他。”
桓殊戚垂下眼帘。
在小二眼里,是受尽委屈的样子。
小二艰难地开口:“客官呐,这……这男人呐,还是,要让着点……啊不,要听媳妇的话,你说……是也不是?”
“小二哥说的是。”桓殊戚含羞带怯地看向落清,悄悄扯住她的衣袖,“娘子……”
“夫君不生气了就好。”落清反手握住他的手,“小二哥,多谢你。”
落清将一吊钱放在桌面上:“这个权作我夫妻予你的谢礼,赠与小二哥买酒喝。”
“谢过夫人!”小二左右张望一番,将银子放在自己怀里,“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
落清:“别的没有,不过小二哥方才讲的故事十分精彩,可否与我夫妻再说一说?”
小二看看店里,见老板不在,用饭的人也不多,脸上的犹豫少了些。
落清拉开旁边的凳子:“小二哥,坐。”
小二吓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不敢,夫人,这折煞我了。”
落清:“这有什么的,你坐就是了,若是你们老板怪罪下来,一切我们给你担待。”
小二坐下:“您二位客官刚到这里,有所不知。
“我们这位县令夫人,以前在我们渭南,也算是有名的。”
落清:“怎么个有名法?”
小二:“她呀,家里是富商,家中常做善事,接济穷人。
“自在闺阁里的时候,她就常带着家中下人,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布施粥米。
“她跟着郎中,学了点医术,每月初三和十六,为穷人看病,可不是远近闻名的女菩萨嘛。
“她嫁给我们县令的时候,县令还只是个毛头小子,是她从死人堆里把县令揪出来,供他读书。
“十二年前,县令中了进士,被派到河南府陆浑去做县令。
“因公正无私,得罪了权贵,被遣送到岭南去做一个小官。
“此时夫人刚和我们县令成亲不久,本可以回到娘家来,等县令回来,但夫人选择和县令共患难。
“在岭南受了七年苦,前几年才回到我们渭南县来。
“眼看着县令……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呢。”
小二说起当年事来,不由得喟叹连连。
落清和桓殊戚对视一眼,落清道:“这么说,我觉得不是县令大义灭亲,倒是忘恩负义,抛却糟糠了。”
小二一愣:“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落清:“小二哥放心,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不会传出去的。话说回来,你们这县令和县令夫人,都叫什么名字?”
“我们县令姓康,名如虹,县令夫人姓关,在家中行三,我们都叫她关三小姐。”小二眉飞色舞。
“明日堂审,不知这百姓能不能去听?”落清问。
大晋有法令,县衙一干,每有大刑堂审,百姓都可前去听审,以防止徇私枉法,暗中操作。
“这……自然是可以。”小二犹疑道,“您二位好像对着很感兴趣?”
“侠义女子,怎不叫人佩服?”落清哈哈一笑,“既然叫我遇上了,也该拜访一下这等仗义女子。”
—
翌日,渭南县衙。
堂前围满了来看的百姓。
人群的最前面,两名妇人扶着一个婆婆,婆婆跪在地上痛哭,口中喊着:“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落清在桓殊戚的搀扶下,挤到了前面。
落清问身边一个妇人:“这位姐姐,不知这位是……”
妇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位是今日被审的县令夫人的母亲,燕夫人。”
落清点点头,再抬头看向婆婆哭的不能自已,想起来了之前告到刑部的二丫母亲,为没有血缘的小姑娘鸣冤的于伯姜。
落清想起来了阿娘。
阿娘为她,几番和符兴昭周旋。
落清别过头,忍了泪,且作心肠坚硬之人,暗中观察。
桓殊戚手在落清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以作安慰。
“县令大人到——”
大堂上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字,衙役们在两边肃立。
一声喊声后,人群的议论声逐渐安静下来,从后面走上来了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
看打扮,应当是主簿师爷。
师爷到一边的桌子前站定。
紧接着走上来一个穿绿色圆领袍的男人,男人看样子只有三十多岁,并不像小二说的四十多岁的样子。
大晋规制,七品官穿绿色官服。
想必这就是康如虹了。
康如虹站定,扫视下面一眼,见无人喧闹,却听有啼哭之声,不由得皱眉:“堂下何人啼哭?”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那被扶起的燕夫人。
康如虹:“与我拉了下去——”
“慢着!”关二小姐站出来,“你冤枉了我妹妹,娘亲为女儿悲伤,乃是人之常情,你还要阻止不成?”
“二姐,说话要讲依据的!无凭无据,你怎么说本官冤枉于她?本官也为平娘伤心,只是这不能掩盖她杀人的事实,本官身为渭南父母官,理当为百姓伸冤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