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驿馆。
咩施恪早已设下宴,等落清来。
两人寒暄过后,咩施恪道:“来,滢滢,我给你见个人。”
说着,咩施恪对下人道:“去把小君叫出来。”
下人去后不久,又来回复:“大王,小殿下他……他闹脾气,不肯来……”
咩施恪脸色未变:“岂是他想来就不来的?”
落清解围道:“殿下,小殿下不愿意就算了……”
咩施恪转为笑脸:“他没有不愿意,只是被我母王骄纵坏了。”
下人又去请咩时君,这次他跟着来了。
落清定睛一看,就是昨日她送醉酒的咩施恪回来时,那个臭脸的男子。
这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穿南诏服饰。上身是织锦暗纹青色对襟长衫,肩披帔,下身青色长裤,头上插着蓝色雉鸡尾羽,腰上挂着圆型配扣,垂着银饰。
见到咩施恪,咩时君脸色收敛了些,乖乖行礼,嘴里说的是南诏话:“王姐。”
落清:“小殿下。”
“快见过虞大人,就是皮将军跟你说的那位大晋的刑部尚书。”咩施恪暗中瞪他。
咩时君不情不愿地给落清行礼。
落清:“小殿下,这使不得。”
咩时君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将他嫁给一个大晋人。
南诏有多少未婚的青年才俊,为什么偏偏是个晋人。
都说晋人女子柔弱不堪,哪里比的南诏女子英武。
若是把他嫁给大晋的公主也就罢了。
听闻大晋镇国长公主英姿飒爽,武艺高强,以后定是个好妻主。
一见落清,咩时君心中的不解和不满更多。
眼前这女子谈不上弱柳扶风,可比姐姐看起来柔弱多了。
而且听说她做刑部尚书,一定忙得很,哪有什么时间陪他啊。
女子长得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但当咩时君看到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就移不开了。
咩施恪暗中发笑,她就知道,自己这不成器的弟弟,见了落清要移不开眼的。
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神,咩时君扭过头,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咩施恪:“宴席早已摆好,滢滢,请——”
用过宴席后,咩施恪假托有事,留了落清和咩时君两人在园子里闲逛。
南诏讲究两情相悦,咩施恪虽然狠心,但是也不会真的强逼弟弟嫁给旁人。
如今看来,弟弟也不是真的不愿意。
“小殿下在长安住的可还习惯?”落清知道咩施恪的用意,主动开口道。
联姻的事情,之前柳承民也私下跟她商量过了。
落清也问他,为何不选宗室女,她是个臣子,身份总有不便。
柳承民道,他对落清比对宗室女放心。
再者,宗室女中适合的人选,确实没有。
既然已经决定联姻,虽然是联姻,但落清觉得她们两个关系融洽一点,对于其他的事情会更顺利。
咩时君浑身上下不自在,负气在前面走。
“嗯。”对于落清的关心,也只是简单一声。
园子也是按照南诏王室的规格建造而成的,园中风物,皆是南诏风采。
“小殿下可是心绪不佳?”落清提了裙子,小跑两步,到了咩时君面前。
咩时君刚想发作,一看落清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时,不痛快的话全抛到脑后了。
咩时君:“嗯。”
说完,咩时君又觉得自己似乎太无礼些,完全没有南诏王室的教养,怕给王姐丢人。
于是,咩时君又补充道:“你没别的事做吗?”
明明想的时候是凶巴巴的,说出来却充满了委屈。
似乎是在跟落清控诉不满。
落清被他逗笑了:“我今日休沐,今晨去书院教书了,下午便陪小殿下。”
落清对南诏的婚姻也略有了解。
因为她们尊女,所以男子称自己的伴侣为“妻主”。
在南诏,他们也会参与一些劳动,但家中还是女子做主。
落清仔细想想,有个称自己为妻主的郎君,似乎也不错。
“教书?”话一出口,咩时君就后悔了,他明明是不想理她的,怎么还跟着她的话说起来了。
落清温和地笑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殿下也知道,大晋尊男,女子处境要比南诏男子还要差的多。
“很多穷人家的女孩,都不被允许读书,甚至有钱人家的女孩,也不被允许读书。
“还有很多女孩,年纪轻轻就被爹娘卖给别人做童养媳。
“就算是嫁了人,女孩们的境遇也不会被改变,要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可是我们觉得,女孩们的一生,不该如此。
“所以,我和很多也这么想的女孩们,建立起一个只招收女孩读书的书院。叫做花洲书院。”
咩时君的汉话比咩施恪差的多。
为了让他听得懂,落清说的很慢。
咩时君不知不觉专心听落清讲话。
南诏虽然尊女,可也没有禁止男子读书。
他和王姐们学的东西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不愿意学罢了。
他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看似繁华的国度,女孩子们的遭遇居然是这样的。
咩时君:“你们大晋的男人,都太蠢了,我不喜欢。”
咩时君的眸子是清澈见底的,一点心事都藏不住。
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他都直说出来。
落清笑意加深:“好巧,我也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到南诏去?”咩时君不假思索,这就是他想问的。
如果到南诏去,她将是王姐最得力的臂膀。
落清:“南诏虽好,可大晋是我的家乡。大晋生了我,养了我,我身上流着大晋的血液,我生生死死都是大晋人。
“我如今的荣华,都是大晋的百姓给我的,我亦当回报大晋的百姓。
“大晋的女子过的不好,我和志同道合的女孩们会去努力,直到变好的那一天。
“如果我背叛了大晋,就是背叛了百姓和朝廷,背叛了血液。
“如果因为我在大晋不公就叛逃,又有谁去救那些过得更苦的女孩呢?”
落清说的不紧不慢,却在咩时君心里激起一层涟漪。
他是南诏王子,他从未想过什么回报百姓。
他觉得,他生来如此,他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