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道山绛阙知何处（十一）
入秋，天气慢慢转凉，秋雨打在青灰的瓦檐上，陶飞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他蜷着左腿跪坐在自家炕上，看着对面的陈澈和江随洲。
“为什么被驱逐？”他冷笑一声，“妄议朝政。”
“怎么个妄议？”陈澈问道。
陶飞摸了摸腿，“听说你们刑部要重新调查杨无敌的事情？怎么？圣上打先帝的脸面？”
江随洲呵斥道：“胡言乱语，刑部查案，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呦，怎么滴，你这白面小儿也要管我一句妄议朝政？”
陈澈按住江随洲，朝陶飞拱了拱手，“先帝的事情自有圣上来裁决，我们做下属的，做自己的本分。”
“本分？”陶飞往地上吐了口痰，“到底是刑部侍郎，说得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陈澈扔过一沓文书，“原本都是些机密文件，不过话都到这里了，我想你看看也无所谓。看吧！”
江随洲诧异地看着陈澈，又看看陶飞。
“陈大人，这.......”江随洲犹豫道，这不合适呢，但他又没法直说。
陈澈不以为意，推着文书到陶飞面前，“我问了枢密院的老人，他们说你在枢密院和杨波起了争执，辱骂杨枢密使，他被你气的差点厥过去，才把你从枢密院赶了出去。”
陶飞低着头仔细地看着口供，脸色越来越红。
陈澈看着陶飞的神色，“你骂了他什么？”
“畜生！畜生！一群畜生。我就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他的手掌按在口供的纸张上，紧紧攥着，将纸面攥得全是折痕。
“狗彘不食的东西！”他喷着酒气的唾沫星子飞溅在桌面上，“他们也是读过圣贤书的！”
陈澈不言语，静静等着陶飞发泄完才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陶飞擦了一把脸，“我从战场归来后第一件事就去找了杨波，让他启动枢密院调查，我怀疑军中有北辽细作！杨无敌的战败不正常！”
陈澈坐直了身子，“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陶飞说道：“但枢密院启动调查又不是非要证据，我作为枢密院派去的监军，我自然有我的判断。”
他指了指旁边架子上的笔墨示意江随洲给他拿来，又从柜子下面抽出一沓黄色的毛边纸，“家里穷，用不起好纸，大人将就着看吧。”
他迅速画出了陈家谷，兰家湾一带的地形图，边指边说道：“兰家湾以北是奚翰霆的地盘，聚集他所有的精兵和粮草。他们如果要抵达陈家谷，正常情况下会经过陈家谷东侧的骆驼崖。”
“这里悬崖陡峭，辽军常用的矮种马攀不上去。”
陶飞说道：“根据细作战后调查，六千辽军装备精良，全部都是矮脚战马。这就说明他们不是从陈家谷东侧过去的。”
陈澈看了地图半晌，“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从陈家谷东侧过去，你就觉得有大启军内有细作？”
“陈家谷北侧是桑干河，当时是雨季，河流湍急，那么奚翰霆唯一带兵的路线只有先南下再北上才能抵达陈家谷东侧。你觉得对辽军来说，如果不是预先的埋伏，他如何会走南下再北上这样的路线？”
陶飞的推理非常正确，战争的情况远比陈澈想象的复杂。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陶飞，“你也是这么和杨波说的？”
“对！我说肯定是杨将军带领的西路军中有人泄露杨将军的路线，让奚翰霆伺机围剿杨将军一行。如果是平日，两军相交，哪怕是埋伏，以杨将军的实力，也能挣个三七开，但这次他带了千余百姓。”
陶飞继续道：“我还提出了调查的方向，不过看了这份口供，我的方向可以说是大错特错。”
“我以为是杨将军确定好路线后被手下泄露，所以建议集中调查他活下来的副将诸人。如今一看，怕是战事开始没多久，奚翰霆就知道杨无敌的路线，一早就做了周全的准备，要致杨无敌于死地。”
“我万万没想到是先帝！”陶飞一边苦笑，一边摇头，“这么想想，我的衷心真是可笑得很！”
从陶飞处出来，江随洲和陈澈慢慢走着，“陈大人，这案子还要怎么查呢？”
“只有凭空的推测，没有一点证据，没法推进。战事过去已久，又远在朔州一带，如何找证据，从哪里找？”
陈澈站在繁华的路口看着来去的行人，忽然开口道：“去宫里，我要找圣上。”
“圣上？圣上能知道什么？他那时候还是太子，并没有去北伐。”江随洲不明所以。
“不，我要看起居录。”陈澈说道，“以先帝的性格，杨波和薛丁的修改舆图一定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才行。也只有他能让枢密使深夜离开枢密院去篡改舆图。”
“起居录？这，这圣上能同意吗？”江随洲觉得头皮发麻，案子查到先帝头上，已经不是他一个四品的郎中能干预的了！
陈澈对他道，“你先回去，我去找我父亲。让他出面去说。”
陈澈一人背着手慢慢朝家里走去，满脑子都是那张舆图的事情。
忽然路边的一只大橘猫冲他喵喵叫着。
福至心灵，他瞬间明白了橘猫的意思，道微在找他！
可是，李木子在哪里呢？显然这只橘猫不会表达，陈澈决定跟着它走。
江随洲离开没多久，就看见陈澈的身影在前面闪过。
哎，陈府不是在相反的方向吗？为什么他朝着西边跑？
哎？陈大人似乎在追一只橘猫？
江随洲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帮忙？犹豫了一会，等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陈大人的身影了！
陈澈跟着大橘猫发现这是去玄妙观的路，没一会他就赶到，正好遇到带着照月赶回玄妙观的道微。
见着陈澈，道微喵呜了一大通，陈澈算是听懂了大半。
李木子出事了，靖白天师不靠谱！
等他冲进屋内，靖白正对着李木子做法事，屋内贴满了各种符咒。
靖白天师手里还拿着一柄七星剑，看着陈澈道：“呦，道微还把你叫来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