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在县衙,分出主客主宾后,座次倒也不是十分严格,陆少峰自觉地坐到末位,唐子恒陪着说话,任由自家老爷子与杜知县等人周旋。
坐定后,见对面是一位年纪约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穿得一身白衣,做翩翩公子的打扮。刚才杜知县介绍得匆忙,现场人数又不少,陆少峰已记不得此子姓甚名谁。
这男子不时打量陆少峰这边,眼神带着些倨傲,颇有几分的不友好。
忍不住问过唐子恒之后才知,这男子姓秦名亮字少游。秦姓在永陵是大姓,其父在前朝为永陵长史,现居家简出。
城中的秦家高门大户,家中产业颇丰,秦少游为家中长子,数年前就有功名在身,在永陵城青年才俊中有些名望。
这特么的还搞出来个宋代名人来了,陆少峰恶趣地想过后,问这城中秦家的底细较唐家如何。
唐子恒笑笑地表示,去年秦家倒是强上唐家几分。
这就是说现在的秦家比不上唐家了,有了这个底,陆少峰对此子也不再在意。
这个所谓的高门大户秦家,平白地对自己这么无礼,没道理啊。若是不知趣,陆少峰不介意以后找机会收拾他,也给城内所谓的世家大族长点记性。
小声地说着话,这唐子恒也是会做人,没多长时间就将堂内人物的底细给简单地介绍完。碰到陆少峰感兴趣问上几句的人,这唐子恒很巧妙地将那些人家的实力与唐家比较一番。从唐子恒的介绍中,陆少峰了解到有两家的综合实力跟唐家差不多,余下的便是不如的了。
也难怪今天唐老爷子受了杜知县的礼遇,受邀的这些人,或是官面上不如唐家、或是钱财上不如。待杜知县高升、唐子恒接任知县后,唐家就有可能后来居上,成为永陵城排头的大族。
几番功夫过后,永陵刺史驾到。这一府长官的到来还是有些动静的,众人都得出门相迎。陆少峰自觉排在相迎队伍末位,一边看着场面上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一面观察四周。
永陵刺史姓李,应该跟南唐李姓是有关系的,这是陆少峰初步的判断。这李刺史带了八名兵丁护卫,气势也是了得。
有了兵丁的到来,陆少峰有意地看向停在远处的几辆四轮马车时,发现那边已做出了相应的处置,心下放心不少。
由杜知县领着李刺史在前,再回到县衙后院时,有八名兵丁已分布几处站立。陆少峰拿眼搜索后,发现早上押送两大车礼物进城的几名卫士也散布在后院的各处。
这些卫士虽然手上有活计在忙,注意力始终没离目标半分。相信只要得到陆少峰或赵志伟的命令,卫士们便瞬间解决掉这区区八名兵丁。这些卫士都带有短枪两支,只是看不出藏在何处。
陆少峰身上也别着两支短枪,因而今天特意做宽衣阔袖着装。现在三兄弟各配有的短枪都是单独打造的,更短小更轻便,将来会成为军官们的制式配枪,还被赵志伟取名五四式,即明年954年的定型装备。
大堂上的欢声笑语、高谈阔论几乎与陆少峰无关,陆少峰也乐得做一个透明人。
晚些移步饭堂,备好的酒菜上桌,李刺史看到奉上的高档白酒甚是新奇,唐家老爷子在旁介绍说,这是陆记为本次赏月特制的白酒。
李刺史拿眼去眼陆少峰,陆少峰也趁机上前一步行礼,恭敬道:“全赖府尊大人英明,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陆记这才得竭尽所能,制出这些许物什,难登大雅。”
“这陆记商号,本府也有所知,听闻你等自外海而归,有些许手段能制这玻璃器,还有这肥皂香皂也产自陆记。陆公子也是颇具风姿,今日见过后,方知传言非虚。”
看来这刺史对今天所邀之人都下过些功夫,陆少峰听得心中也是一紧,心里盘算着这货若是问起大马袭击基地的事情后该如何应对。
可能是唐家将打败大马的功劳全部收下了,这李刺史并没有问起打大马的事情。
席面上好酒好菜,等到赵志伟这货的炒土豆丝、土豆泥、炸薯条、蒸红薯、红薯粥等土豆红薯系列上桌后,陆少峰知道这才是今天的正菜上来了。
大部分人对这个系列先是好奇,一一品尝过后交口称赞,这时东山杜知县唱起了主角,将土豆红薯如何漂洋过海数千里而来,自己如何慧眼识得此物,唐家村如何全力配合等等编好的故事道出,着重强调了这两种作物的高产和易种等,这李刺史听得也是不断地叫好。
接着杜知县又将秋收后能得多少粮种,自已为万民计准备在全永陵府推广种植的计划托出。还预言如此操作后,明年丰收的景象畅谈一番,言外之意就是由我杜某人做永陵长史,刺史大人你便会如何如何等等。
这李刺史也是哈哈地笑过,表现出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其乐融融。
这官面上的事情,其实在桌上都操作得差不多了,今天这一出戏只不过拿到台前来走一遭,杜知县和唐家老太爷都是深谙此道的。
杜知县表演完,便轮到唐老太爷,只见他笑着看向李刺史道:“今秋我唐家村种得土豆红薯千五百亩,可收得四万石粮种。府尊大人为百姓殚精竭虑计,唐某虽家资浅薄,却也愿助府尊大人绵力。唐家愿捐助土豆红薯粮种万石,皆由府尊大人处置。”
这一万石土豆红薯,跟稻谷比较价格,应该价值千两银子左右,算不上太多。难得的是这东西只有唐家村和杜知县手中才有,若要大面积推广,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中。现在唐家主动投献,这个情份李刺史要记下。
等前面的表演完了,最后才轮到陆少峰,按之前谈好的剧本。陆少峰表示自己兄弟三人自外海而归,得到各级官府和唐家村的大力关照。为表达感激之情,陆记向永陵府捐资两千两、向东山县捐资一千两。
这个捐款的事情,兄弟三个考虑了很久,认为很有必要。陆少峰在前台唱戏,表示出愿意花钱买平安的意思,这是示好。
后台由李子强当主角,找机会搞出点动静来,展示出武力的一面,这是示威。而赵志伟在城中看似败家的表现,则是将两者以最通俗易懂的方式直接展示。
因此,昨天商议时,李子强提议让城中的两兄弟借机搞点事出来。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再由李子强安排城埋伏的人搞事。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都要到院中赏赏月以示风雅。唐家已请得一弹唱名家在桂花树下侍候,轻拢慢捻,琴声悠扬。
院中摆起一条形长桌,桌面用绸缎铺盖,上面摆放各种口味的月饼,分切成小块用小瓷碟分装,还贴心地配上竹签。
另一处桌面上,备着的玻璃酒杯,已倒上些许红葡萄酒。酒杯是刚刚弄出来品相还算不错的玻璃高脚杯,应的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句名言。不用想,这是赵志伟这货准备的。
另一棵桂花树下,则摆着一堆礼品,这是做展示用的,给现场这些嘉宾的礼物其实早已送到这些人的随从手中。
一曲奏罢,院中十数位来宾皆叫好,只见那秦大公子已是前人名篇口而出,却也是应了这场情景。那弹奏的女子起身轻轻一礼,口中轻声谢过。
此时,一束浅浅的粉红色追光从女子侧面射出,将抚琴女子衬得多了几分仙姿。从稍远处望去,就犹如月上宫娥。
这是赵志伟用照明灯改装的,加了层粉色轻纱做滤镜,舞台效果还真是不错。
众人先是被这灯光一惊,很快就叫好起来,此情此景,平添了几分赏月的意境。
“哈哈,子峰兄,想必这也是你的手段吧,应景应景。”唐子恒明白了,肯定是兄弟三人搞的事端,不过也是恰到好处。
“哪里,哪里,这是大哥的手笔。”
正说着,却见赵志伟拿着一束野花向这边走来,虽是野花却也是经过精心修饰,还带着一股清香。
赵志伟将鲜花送到陆少峰手上,高声说道:“老三,该到你出场献花的环节了,这才子配佳人,鲜花配美女,灯光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赶紧的。”
其他人听得赵志伟这样说,也觉得有趣新鲜,都静下来将目光集中在陆少峰身上。
这是被赵志伟算计了,陆少峰第一反应想着回去要收拾这货,可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
上前几步,陆少峰先是一礼,然后声道:“今天劳动小娘子抚琴助兴,少峰在此谢过。”
这女子起身一礼,大方地接过鲜花,可能是没遇到过这般事情,脸色绯红,看向陆少峰的眼神有些躲闪。
凑近了,陆少峰才看得清容貌,只见这女子也是朱唇半点、眉如远山,身姿婀娜尽显女性柔美。
献过花,回来后赵志伟上来意有所指地说:“老三,怎么样,哥哥我够意思吧?”
陆少峰不是扭捏之人,见这货有计划得逞后的快感,想着也给他找点事做,搂过赵志伟的肩轻声说道:“行了,看你这得意的劲,就成全了你的心思。唉,这大好的中秋之夜,人家小姑娘还要出来陪笑脸,若不是为生活所迫,也不会这样。你赵大管家今天送了这么多的礼,也不差这一份,替兄弟我再跑一趟吧,麻溜地挑一些有用的东西给这小姑娘送一份,算是我们兄弟两人的心意。这事你以前没少干吧?”
“明白,马上去办。我说老三,这就惺惺相惜了啊,哥哥我必须要力挺你,还有我代表一下老二也给你点个赞。”
说完,不等陆少峰反应,赵志传就乐颠颠地准备礼物去了。
这次准备的礼物较多,赵志伟还让一名卫士帮忙才完成这一临时的任务。也不知这货跟那小娘子说了些什么,这抚琴的女子又起身向陆少峰行了一个礼,弹起了一曲陆少峰并不知道名字的曲子。
虽不知曲名,却隐隐让人有佳节倍思亲的共鸣,也是应了这中秋团圆的意境,陆少峰一时听得入了神,直到琴声已去,还回味其中。
“少峰兄,看来这一曲《阳关三叠》的琴声让少峰兄也是心有所感。今夜这月好、人美琴更好,少峰兄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了。”
唐子恒见陆少峰听到琴声后面有凄凄之色,情绪也低沉下来,就拿话打趣。
“唉,让子恒兄见笑了。只因这明月之夜,又听得这琴声似诉泣,一时竟也生出些感慨。也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吧。”陆少峰见大家都注意到自己这一时的失态,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向众人歉意一笑。
“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仅凭这两句,今晚算是更加圆满了。”唐少恒这一句夸赞倒也是出自真心。
“老三,来,我们兄弟也来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多大点事,都在酒里了。”这时赵志伟端来两杯红酒,要兄弟俩碰一个。
陆少峰接过酒杯,却听得有一个声音响起:“什么身份,一个管家还喧宾夺主,这外海之人,没有礼数吗?”
这一声较大,也来得突兀,发出此声后,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去寻那发声之人。
陆少峰看清这人原来是之前那个表情不友好的秦公子,心想这不机会来了,再这么一团和气地赏月听琴,虽然是不错,可总也不完美吧,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出气筒嘛。
“这货还真自己找上门来了,呵呵,老大,你说是不是?”陆少峰这时也不装什么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了,虽是大白话地朝赵志伟说,在场的人却都能听见,也听得懂。
再瞥一眼那唐子恒,发现他就一吃瓜群众一样站在一边微笑着看热闹。
那李刺史那边,也没有任何的言语,旁边的杜知县和唐老爷子,倒是饶有兴致地像是在看戏。
妈妈的,这都等着看戏呢,莫不是事先排练好的吧,有一刻陆少峰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局。
兄弟三人的默契也不需要再多言明,赵志伟听后上前一步,隐隐有将陆少峰挡在身后的意思。然后抬起手一轻轻向前一挥,已站在不远处的四名卫士接到命令,立刻冲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将秦公子包围,另两人也是一左一右地将陆赵二人护住,然后静待下一步指令。这一无声的动作干净利落,瞬间完成,却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院子的周围也传来动静,这是另一组的卫士在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