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第一天的蒙蒙细雨,到第二天的狂风骤雨,天地一下子活了过来。
乡亲们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脸上的表情更丰富生动了。
村里的狗“汪汪”的在雨里狂奔撒欢儿,公鸡母鸡争相和鸣,猪圈的猪也发出“哼哼”的欢愉声。
枯燥的天地热闹起来了。
我坐在屋檐下,托腮看着雨花,整个人彻底轻松下来。
下雨了,真好!
压在心里这么久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希望这场雨,能够尽多的拯救到地里的庄稼,不要让乡亲们损失太严重。
小云拿了我的课本在自主学习,压根不用别人督促。
他挪动板凳到我身边,装作请教我课本的内容的样子,小声问我,“姐姐今天很放松,是不是昨晚没做怪梦了?”
我看着他,“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好奇,爸爸怎么就突然给你写信了。”
他眨了眨眼,将放到我腿上的课本拿了回去,静静的继续看书。
这话提醒到了我。
真的只是凑巧吗?
大概,不是。
————
一切貌似回到了原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暑假过去了,我要去初中报到了。
安平初中是县城里的唯一一所初中学校,在县城最繁华的街区,与银行县医院都相隔不远。差不多五百米的距离,就可以到达安平一中。
只是,学校离樱桃沟有些远,步行抄小路都得一个多小时。
村里当初一起读小学的几个同学,不知不觉就散了。
越来越多的人向往搬到城里去住,已经有好几个在小学的时候就转学了。
阴静的弟弟被她奶奶误喂了农药毒死了,她的父母离婚后,她跟着她父亲去了外地,母亲后来疯了。独留两个老人家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一日日的盼着孩子回来。
到最后,村里就只有一个男孩和我坚持到了小学毕业,但初中,我们不同班。
虽然路程有点儿远,但这都不是大问题。对于小孩子来说,多跑几趟,路熟了以后,总是可以缩短不少时间的。
最让我担心的是,小云还在上小学,我们上学不同路,我怕出意外。
只是目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
今天最后一节是外语课,我不喜欢,感觉学的费劲儿。
外语老师站在讲台上叽里咕噜讲个没完,我听得头疼,遂不时偏头看向窗外,以缓解自己的烦闷。
窗外突然起了大风,敲的窗户玻璃哐哐响。
红旗漫卷。
高大挺拔的雪松,也没办法在抗风里坚定不移。
大雨点子重重的砸在地上,溅起刺鼻的灰尘,留下湿润的印子,又很快恢复干燥,然后承受第二个雨滴的砸落。
地面终于湿了,但雨势不减。
心跳莫名加速,慌慌的,感觉要发生不好的事情。
我探手摸到书包里面的雨伞,内心一定。
我带雨伞了,不用淋雨回家了。
可是心跳还是很快,心慌的感觉更重了。
不是因为雨伞?
那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家里出事了?
不会是小云吧?
放学铃声响起,我快速收拾好书包冲进雨里。
还好,初一没有晚自习。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平日里差不多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次一路飞奔快了不少,但我也顾不得去看时间。
家里没有人。
我询问邻居,他们告诉我妈妈去接小云了。
然而,小云和妈妈都没有回来。
地面已经湿透了,泥巴路被过往的行人踩得泥泞不堪。
我沿着村里的大路行走,默默在心里琢磨应该去哪里找他们。
妈妈从远处跑过来,雨伞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看起来焦急又狼狈。
她冲到我跟前,“小白,看到小云了吗?我换了三条路了,都没有看到他。”
看到她,我的心里放松了一点点,还好,妈妈没有出事。
小云出意外的话,必然是跟水有关的地方,但樱桃沟附近有水的地方不少,并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我询问了妈妈走过的路线,打算先去离家最近的可能出事的地方去看看。
妈妈明显慌了神,我不能跟着发慌。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新挖的水井水塘之类的,就是我毕业之前还没出现的那种?”
“没,没那种地方吧?”
“妈,你好好想想,确定没有吗?小云现在最有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有我们需要最先去找。”
“我,你让我想想,想想……对了,那片房子,那片房子里有一口井,。以前被院墙围着,前两天房子那院墙塌了,把井漏出来了,就在路边上。那一片有条小路,村里的小孩子喜欢在院子间绕着玩。走那条路回来能省六七分钟,小云他会不会走的就是那条路?!”
“就去那里!”
我当即决定去看看,感觉他很大概率就困在水井里了。
但只是感觉,在没有见到真实情况之前,我也不知道该提前准备什么。
那口井离我家并不远,五分钟左右我们就看到了坍塌的院墙。
我问妈妈,那墙怎么塌的,她也不清楚,只说是房子的主人在大城市里买了房子,这里低价卖出去了。但新主人很少露面,村里人都不知道房主。
明明是一口围在院子里的家井,也不知道为什么,原主人居然没有搭井台,井口与地面齐平,旁边都苔藓。
有一道不小的滑痕直达井边,看起来新鲜的很。
我跑过去低头往井里看,不出意外,小云泡在井里。
这井不深却也不浅,里面的井水已经到了小云的下巴,随着暴雨入井,要不了多久就会没过他。
井壁上有滑痕,应该是小云在落水后挣扎留下来的。
“小云。”
他抬头,一张苍白无色的脸映入眼帘,白的吓人。
“你怎么不呼救,就这么干在水里泡着?”
“雨太大,我的声音传不出去,别人听不到的。之前从井边过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没发现我。”
我张嘴欲再问些什么,但看他在井里可怜无比,一下子清醒过来,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人救上来。
我回头,发现妈妈站在我身后离井几米开外的地方四顾,却没有靠近的意思。
“妈,小云在井里,你回去找人来救人。准备绳子和梯子,多叫几个人一起来。”
妈妈像是突然惊醒一样,一下子跑过来往井里瞅,“小云,小云真的在……”
“妈,别耽误了,赶紧回去准备东西,我在这里守着。”
“哎,知道了,等我回来。”说着就转身往回跑。
妈妈现在六神无主,完全是我说什么她做什么,根本没办法自己思考。
我转头看着她的背影,“妈,到这附近了记得喊我名字。”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反正她跑的很快。
我蹲在井边,把手伸进井里,“试着抓我的手,看能不能抓住。”
雨太大了,井水肉眼可见的上涨,我必须想办法让小云能够上升一点点,确保他不会被水灌入口鼻耳朵里导致闭气。
他艰难的抬手,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扯着他。
我气急无意识出口,“松开!”
然后,小云的手抬起来了。我赶紧抓住他冰凉的手,紧紧抓住往上带。
他果然上浮了一点。
井水停到了脖子的位置后,无论我怎么用力就再也拉不上来了。
“姐,就这样吧。你省点力气等他们来了好救我。”
无奈,只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
好在妈妈来的快,带了绳子和梯子,后面跟着小姨姨夫和他们家邻居。
我指挥着他们把梯子放下去,把绳子一头绑在附近的大树上,一头绑在我腰上。
我下井抱着小云,一步一步爬起来,在出井的那一刻,大家都瘫软在地。
除了我,没有人能碰到小云,甚至会让他们无意识坠井。
我下井容易,带着小云上井却难。
小姨他们站在树边一起死命拽着绳子,才让我们一步步顺着梯子爬上来。
雨下,大家都成了落汤鸡,最后心有余悸的回家洗澡。
人救回来了。
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