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舒相毓替换妈妈留在医院照顾默默,两人间的病房里暂时只有她们住。
临睡前,她从开水房打来热水,将深蓝色帘子拉好,用杯子先让默默漱漱口,再拧干毛巾,准备为她擦擦脸和身上,医院整天开着空调,温度不高,但虚汗还是出了不少。
“你昨天来舞室找我的时候,如果我当时在,你会告诉我卢希奕找你的事吗?”
舒相毓边问她,边俯身为她温柔细致的擦着脸,特别小心避开有伤口的地方,为了方便做事,她顺手将长发绑成丸子头。
席默林静静躺着,清幽静然的目光转而落在她白皙细腻的侧颜以及修长性感的脖颈上,似乎还能看到血管的搏动,她认真入微的样子实在太过好看,让她有些出神。
“就算我在,你也不会说吧…”
舒相毓了解她木楞的性子。
擦至她的胸口时,席默林霎时回过神,被她突然这么照顾,向来腼腆内敛的她难免有些难为情。
感觉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脸也跟着发烫,她很快移开视线,又不敢拒绝,也忘记回答她的问题。
“你从前和别人打过架吗?”
舒相毓见她不说话,于是改问别的事。
“以前…和村上的其他小孩打过几次。”
稚嫩沙哑的声音好像刚到舒家那晚…
舒相毓停下动作,抬眸与她四目相对,美丽柔情的眼眸凝视着她濯濯星辰的瞳眸,明明一如往常,又好似变了什么。
“那你赢了还是输了,有没有受伤…”
她直接侧坐在病床边,将毛巾丢进盆里,俯身而去,手掌撑在默默两侧,她似乎看穿了她不想好好回答的小心思。
席默林被她这般不加掩饰的靠近和直视,立时就害羞的转过头,明明苍白的小脸此刻变得红彤彤,甚至有些滚烫,心也跳的更快。
谁知舒相毓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执意让她看着自己,她眸色微沉,眉头微蹙:“我的话很难回答吗,你干嘛不敢看我。”
席默林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再次对上她隐有怒气的双眸,小小单纯的她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没有。”
说话明显没有底气,很快又垂眸看着她肘内弯若隐若现的青筋。
舒相毓放开她,稍稍撑起上身,她今天还拿她没办法了!
“你很怕我…”
“没有。”
“还说没有,连看都不敢看我,面对卢希奕的胆子呢?”
舒相毓有时喜欢她的呆傻,有时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席默林逃离不了她的追问,又下不了床,心身都遭受着煎熬。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舒相毓缓和语气:“没事,你就当聊天,说说你当时的心情。”
席默林被她弄得头痛恍惚,终是败下阵来。
“那天下午卢希奕找我之后,我冒着雨回家…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想被他瞧不起,所以才没有告诉你…可是我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她说着抬眸看了眼她的反应,接着错开目光继续说:“和村上的小孩打架,大多都只是闹着玩儿,不会打的你死我活,我不爱惹事,不常打架…但卢希奕不同,他很厉害,对我有不满,如果他豁出去,下死手,我说不定会伤的更重。”
见她终于愿意敞开心扉说出心里话,舒相毓温柔地抚上她带着伤的小脸,眼里满是浓浓的疼惜之意:“傻木头,你有时不能把人想的太简单,这次的事我们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为你孤身犯险担心后怕,爸爸身为武警,时常都告诫我和相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我们也不用忍下去,该出手时就出手,你这次很棒,没有后退,而是勇敢出击,我们都为你骄傲,只是想着你这么小,就要经历这些事,我就难受…”
也许在她原来的世界,身边的人都是纯真善良的,至少不会遭受太多的恶意。
这次的起因还是因为自己,她更觉内疚。
席默林浅露笑容,目光澄澈:“姐姐,你别难受,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以后我会好好练,不会再让别人欺负。”
舒相毓柔软细腻的指腹抚过她的眉毛和鼻梁,带来舒舒痒痒的触感,浅点的伤口多已结痂,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不过以后不准再逞强,有什么事,要记得告诉我们,你记住,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再是一个人,明白吗。”
席默林眼里氤氲着泪光,她到舒家才短短一个多月,他们对她的呵护和爱,就已渐渐填满了她空洞的心,让她有了依靠,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那看不清未来的迷茫也在逐渐消散。
“嗯,我记住了。”
“乖…”
敞开心扉,两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舒相毓掀开被子,准备为她解开蓝白色的病服。
席默林顾不得疼,忙抓住她的手。
“你身上出了不少汗,又不敢让你动太多,把衣服解了好擦些。”
但是这样直接坦胸,她是真的不好意思。
舒相毓被她紧张的模样逗笑了。
“我们都一起洗过好几次澡了,你还害羞呢。”
“能不能不擦,我怕疼…”
“这么热的天,你不擦,身上臭了怎么办,而且我会很轻很轻的,不会弄疼你。”
舒相毓哄着她,将她的手拿开,然后解开纽扣。
傻木头,平坦坦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只是连肋骨和淤青都清晰可见,还是太瘦了。
她重新拧干毛巾,确实很轻很柔的为她擦拭身上。
脱裤子时,舒相毓又哄了她半天,她才肯脱。
尽管席默林仍害羞不已,但并未表露出来,边和姐姐聊着天,边分散注意力。
待忙完这些,时间也不早了,舒相毓为她盖好被子,这才去卫生间洗漱。
舒相毓洗漱完出来,十多分钟的时间,席默林已沉沉睡去,想来她身子虚弱,白天又没怎么休息好,肯定疲惫极了。
把被角为她掩好,怕晚上着了凉。
随后,她将陪床上的被子对半铺好,躺着不膈应,关掉顶上的无影灯,只留床头的小灯,见默默安然睡着,她这才侧着身子躺下。
这晚她想了很多很多事情,直到后半夜方才睡着。
五天后,席默林终于可以出院回家静养,只需按时回医院换药即可。
舒云荣这几天已将所有事情全权交由律师朋友处理,送默默回到家里,便匆忙赶回了支队。
因肋骨骨裂,医生特意嘱咐短时间内行动不宜过大过激。
席默林只能在家先静躺休养,舒相毓不用再去舞室练舞,正好承下了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任务,舒相君则每日雷打不动去上补习班。
但回来之后,席默林就遇到一件难事…
在这之前,她和姐姐偶尔会一起洗澡洗头,医院里,她也仔细为她擦拭身上。
现在回家,她明明能稍稍动一动,结果直接变成姐姐帮着洗,而且亲力亲为,细致入微的过分。
席默林低着头羞涩尴尬的坐在凳子上,用手将身上遮遮掩掩。
舒相毓瞧着她,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傻木头,我们洗也一起洗过,擦也为你擦过,你怎么还这么害羞,你遮来遮去,我不都看光光了。”
她嘴上虽调侃着她,但还是轻柔地避开她的伤口,还有淤青的地方。
受伤前两天还不太明显,谁知现在手臂、胸口、背上、腿上全都是,看的舒相毓心疼的不行,眼里的泪水不停打转。
她打开热水,淋遍她全身。
“这些很痛吧…如果我力度大了,你就说,知不知道。”
她很怕弄痛她,只是这个傻木头一直强忍着不吭声。
“其实,我可以…自己洗的。”
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她没法洗,但洗澡她还是能自己洗的。
舒相毓挤出沐浴露,均匀的抹在她身上:“你给我乖乖坐好,等我走了,你就得自己洗了。”
席默林闻言,心顿时闷闷的发疼,她抬眸看着同样熏红脸的姐姐:“那你什么时候走。”
舒相毓将搓出来的泡泡点在她的鼻子上,见她盯着自己的眼眸湿漉漉的,且深邃无比,遂莞尔一笑:“怎么,舍不得我呀。”
“嗯,舍不得…”
席默林这次很勇敢的说出了心里话,说完又害羞的低下头。
舒相毓转到她身后,为她温柔地抚过脊背,小孩的皮肤虽好,就是太瘦了,脊骨也看得分明,她眸色沉沉:“我也舍不得你,你现在还需要人照顾,我实在不放心…”
席默林不知海市离祁州有多远,但想到以后会长时间见不到,她就莫名的难过。
“姐姐,那以后我能去找你吗。”
舒相毓浅笑:“你这么小,去找我走丢了怎么办。”
席默林忙道:“我不会走丢,我不会随便跟别人走的。”
舒相毓继续搓着她的手臂,心知她现在对自己的依赖很深,于是轻声安抚道:“等你初中毕业了,就可以来找我,那个时候你肯定也长高不少,坏人想拐也拐不走。”
席默林想着还有两年的时间她才初中毕业,不过如今就算她再想,荣爸杨妈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而且,我寒暑假也要回来,你不就能见到我了。”
“嗯…”
她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明白归明白,心情依旧沉重难受。
舒相毓替她搓完腿和脚,这才打开热水冲洗。
洗完澡,又为她吹干头发,穿好衣服,自己方才去洗。
躺在床上,席默林的心情仍低落难受。
她有时怨自己比姐姐小太多,等她将来读大学时,姐姐早都毕业工作了。
她不喜欢别离,但总是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