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半晌后,低低叹着气,关好门,什么都没说,拿上睡衣,转身去了卫生间。
舒相毓眼都没睁,翻个身,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等席默林洗漱完出来,她看了眼手机,回了几条消息,随后将窗帘拉上,再绕到床的另一边,将手机充上电,然后掀开被子小心安静的躺下。
鼻息处顿时涌来熟悉又好闻的清香味,她侧过头,舒相毓安然静美的睡颜就在眼前,上一次同睡一床还是分手的前一晚,一晃,都过去四年多了!
她翻身关掉灯后,便没再动,紧挨着床边就睡了,和舒相毓相隔的距离远的还能再睡下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舒相毓从被子里挪到了席默林背后,手和腿习惯性的搭在她身上,本就没睡着的席默林忙将她推开。
“好好睡觉。”
“我就想挨着你睡!”
舒相毓也没睡着,睡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席默林实在想不通,回来不过几天的时间,她为何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天壤之别。
突如其来的改变确实让人很难接受,舒相毓自知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她太想告诉她,自己究竟有多爱她!
舒相毓挪开手脚,情绪低落的卷缩起身子,前世在失去她后,她几乎每天都喝酒麻痹自己,否则根本无法入眠,往后余生,无论何事,无论得到什么了不起的成就,都无法再让她快乐起来,那些喜乐欢愉早已跟着默默一起消失不见,她放不下,也忘不了。
后来,她几乎都靠安眠药度日。
这些天,她总是会突然惊醒,很怕这场梦醒了,默默也会跟着消失不见,覆去翻来,患得患失,令她难安。
“默默,我知道我过去伤害了你,我现在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柔弱祈求的声音听着让人心软,但席默林的心早就坚硬如寒铁,她如今只剩唯一的亲情留给舒家人,至于爱情什么的,她早已不需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舒相毓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曾经最看重的事业,最在意的名声,还有喜欢你的粉丝,你都不要了吗?何况我不想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次被抛弃的痛苦…”
席默林不知她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对自己旧情难忘,但她发自内心不想再同她继续纠缠不清。
“木头…”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你只做寻常姐妹,如今你有你的世界,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没有多少交集的地方,从前是我太过天真无知,给你造成麻烦我很抱歉…”
她话还没说完,舒相毓忽然撑起身子,将她紧紧抱住,她靠在她肩膀上,摇着头哭着说:“不要,我不要和你做姐妹,我错了,我后悔了,我过去不该那样对你,我现在只想跟你重新开始…”
软香无骨的触感猛地袭来,席默林向来淡漠惯了,一时还不太适应,甚至感觉有些压抑!
她试着挣扎了几下,以她的力气,完全可以挣脱的,但舒相毓竟也用了不小的力,就好像自己会随时消失一样。
她实在不知她是何打算,她更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堪,让两人的关系闹得更僵。
席默林停下动作,自嘲苦笑道:“后悔?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话太迟了吗?说起来,当年的事并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我没能成为你的选择,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能怪你。”
一句后悔是无法抵过那些被伤害的事实。
也无法抵过她被抛弃后的无尽绝望。
那是堪比失去至亲的痛苦,而她们又如何能修复那段失去的岁月……
舒相毓何尝不懂被伤透心的她那时历经的痛苦与煎熬,也根本不是她现在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的。
“我知道有些迟,但只要有爱,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我已经不爱你了…”
席默林话语截铁毅然。
她不爱她了!
轻描淡写,又无比肯定清楚的话,就像数万支利箭毫无准备地射入了舒相毓的心髓,不同于失去她的悲痛欲绝,此时满心的酸楚涩意弥散不开,淤积在胸腔里,让她苦痛难抑。
她从未想过她已经对自己没有爱了,是她太过自信,也太过天真,自以为她会一直留在原地等她?
她为了私欲和前途,不顾一切伤害了她,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怨不了任何人。
舒相毓渐渐松开抱住她的手,眼泪滑落,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凝滞的黑夜里响起:“当年,我总是顾虑和担心太多的事,更怕会失去在娱乐圈成名的机会,就像你之前说的,我考虑了一切,唯独舍弃了你,若换作我,一样做不到毫无芥蒂。”
她说完,便从她身边起身,在夜色中,赤着脚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她憋闷的好似快喘不过气了。
席默林平躺在床上未动,两人一时安静无话,内心的痛和纠结同样也在折磨着她。
不爱了该怎么办?
重新再让她爱上自己吗?
但她并不相信她真的不爱自己了,也许只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她不想像曾经那样再说再做出伤害她的事,去刺激她隐藏起来的情绪,她想慢慢融化那颗冰冻的心,不是急于求成。
不知过了多久,舒相毓一直伫立在窗前,身上已有些泛凉,翻涌难释的心情稍稍平复后,她悄然躺回床上,再次将默默抱住,她知道她并未睡着,她轻轻附在她耳畔,声音低迷而沙哑:“木头,对不起…等这次和你一起去西藏回来,我会离开的,只是这段时间,我想和你和平相处可以吗?”
“为什么是现在?”
舒相毓有些不解她的意思:“什么?”
“过去四年,你有你的演绎事业,我有我的军旅生涯,我们几乎断了所有的联系,曾经的感情更不复存在,但是为什么在我回来的这几天,你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我并不认为你会突然意识到你对我还有感情,会抛下你过去最看重的利益,会无视那些流言蜚语,我虽然沉闷无趣,但我并不傻。”
席默林清醒而直白的话让舒相毓陷入了难以抉择的两难之中,如果是过去的她,或许还是会如当初的选择,一切以利益为主,就算心里放不下她,可仍会选择认为对的事,但历经一世,她的所有悔意和深情都汇聚于此,她又如何才能向她解释清楚此时此刻的心意。
片刻的沉默后,舒相毓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疑,只是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任何原因,你会相信我吗?”
“我想知道事实。”
席默林直面内心深处隐秘而纠结的过往。
舒相毓却没了承担的信念,她不想再欺骗她,更不想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去做些过激的事。
“你想知道的答案我现在无法回答你,不过我的心意我很明白,无论你如何想,我都会坚持下去,永远也不会改变!”
听着她说出笃定无比的话语,席默林暗暗吞咽喉咙处的酸涩。
“睡吧,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席默林侧过头,暂时妥协了,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听不进去,也许她终究做不到对她太过狠绝。
舒相毓心里难受异常,委屈求全的姿态实在不像她向来高傲的性格。
“那我要抱着你睡!”
“嗯。”
“你不许把我推开!”
“嗯。”
“那你往里面挪点,我快掉下去了…”
情绪恢复的倒是很快,说话都有底气了。
席默林随即动身往旁边挪了挪。
舒相毓这才把手松开些,然后手脚自然的搭在她身上,又蹭了蹭她的颈窝,嗅嗅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寻个舒服的姿势,显得退而求其次,却又耍赖,又任性,哪里还有一丁点光彩照人的大明星样子!
席默林彻底无语了,她叹着气,合上眼,努力让自己睡去。
“默默,晚安。”
她好久没有这样安心过了,这种抱在怀里的感觉真好!温暖又真实。
既然做不到真的放手,那就只能不要脸的重新追求她了,舒相毓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总有一天她们能和好的。
然而,闭上眼睡了许久后,席默林原本平静的思绪不断冒出千丝万缕,不停在她脑子里乱窜,她不仅没睡着,还愈加清醒。
而身旁没心没肺的人,早已沉沉睡去。
她却渐渐想起跟着荣爸第一次到舒家时的场景…
二零零八年,中国的老百姓也许都不会忘记发生的两件大事,汶川大地震和北京奥运会。
因为地震,无数鲜活的生命在瞬息间被无情吞噬,谁也抵挡不住这样的自然灾害,整个灾区,山河破碎,家破人亡,面对失去的亲人和爱人,除了大声痛哭,仅剩的也只有悲痛和麻木了,活着的人,已经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而到了八月,尽管国家才遭受了大灾难,但依旧以国之力,完美的举办了举世瞩目的奥运会开幕式,那时,不知多少人坐在电视机跟前,观看这样的盛况。
寥寥数语道不尽那时的不易和艰难,很多人也因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零九年六月底,十三岁的席默林随舒云荣踏上了从成都开往祁州市的火车,她扎着小马尾,穿着橙色的圆领短袖和蓝色泛白的牛仔裤,没有带多的行李,只有怀里抱着的藏青色旧书包,小小的脸庞没有想象中因别离产生的伤感和低落,只是有些苍白瘦弱,似有些营养不良,目光亦沉寂无波,沿途几乎没有说过话。
舒云荣穿着松枝绿武警军装,红色肩章显露出少校军衔,他常年身在训练场,肌肤不仅晒得黝黑,更显得身强体壮,而向来坚毅严肃的脸上这会儿少有的露出平和温柔的一面,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两人只是偶尔简单交流几句,火车要坐差不多十个小时,他也提前在小卖部买了不少家里孩子们爱吃的零食,想着这般大的孩子,应该都会喜欢。
可席默林俨然心思不在,在相对安静的软卧车厢里,她不是安静的坐着,就是盖着白色的被子,静静侧躺着,快到七点时,才勉强吃了小半桶泡面。
火车从白天开到黑夜,已不知停靠了多少临时站台,好在他们这节车厢人员换乘不多,没有过分嘈杂。
到了晚上九点过,火车终于到了祁州市的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