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幢幢,空中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夹杂着孩童的嬉笑与大人们的谈笑声。
黑袍下,丹枫鼻子微动,有奇妙的甜味,寻着味看去,捆扎的稻草上插着几串红彤彤的山楂,旁边吆喝的老板热情洋溢,模样长的和他有点区别。
大家好像没有尖耳朵。
第一次出门,丹枫只觉恍惚,下意识地牵着延年的手。
延年手一颤,在小手滑落时还是轻轻地将其握住。
“年琰…红色的,像珠子一样串起来,在那。”,丹枫指了一下山楂串,话语中透露着新奇。
“那是琼实鸟串。”
“琼实鸟串?”
“奇怪的名字。”
丹枫轻轻一笑,另一只手揉搓着衣角,偏开头,不知该如何和延年说,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往常他想要的一些东西,龙师都会为他呈上。
可现在,他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去向延年索求。
寻常零食而已,回去后让龙师去买就行了,丹枫心中纠结,提前想好退路,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失落。
延年瞥着那被丹枫揉出褶皱的衣角,一眼看出小孩的心思,想吃直接说不就好了,之前在族里的自信与傲气怎么忽然折了一半。
对他索求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怎么说,他们也算半个室友。
区区琼实鸟串而已,他能包场。
延年摸向口袋,神色顿住,他竟然只有三枚巡镝,还是之前彦卿给的景元礼物费,而一串琼实鸟串至少需要五百巡镝。
该死的,要是以前,明明几巡镝就能吃到。
万恶的标价,典型的工资不涨,物价涨。
“你在这等我一会。”,延年一拍丹枫的脑袋,不等丹枫回应,走进人群之中,眨眼没了影。
“欸,年琰。”
“你就…这么把我——”
丹枫傻了眼,也不说去干什么,就如此简单地把他一个人留在这。
就不怕他不见了吗?
等等,他为什么要怕,他应该怕年琰不见了才对,毕竟他还是有实力的。
“年琰,你,我,要等多久啊?”,丹枫无奈低语,几名持明族人笑着路过,他只能潜藏气息。
时间未至夜晚,青石板路一片金色,茶楼上笑语喧哗,台上说书人高谈论阔,台下食客推杯换盏。
延年摸着下巴,思考着如何赚取巡镝,第一反应是向景元先借点,他对景元的藏钱点了如指掌。
寻着熟悉的路,可却未见到似曾相识的院落,延年站在门口,看向墙,那儿本该有梅花枝探出。
“请问你在看什么呢?”
陌生的声音清脆悦耳,延年下意识回答。
“那里有株梅花就好了。”
“可煮酒,可赏雪,成长后,倚在上面晒一晒阳光很惬意。”
那人浅浅一笑,“正好我觉得庭院空旷,小兄弟的意见不错。”
延年回神,侧身,身后是一名白发女子,手中拿着标注着「地衡司」的文件,笑容温和,眉宇间和景元有几分神似。
“您是…景——”,延年正犹豫开口,白发女子羞涩一笑,立马挥手。
“都几次了,别打趣,我还没答应呢。”
“抱歉。”
延年释然一笑,看来是他来的太早了,景元还没出生呢。
“打扰了,我只是路过。”,延年礼貌地颔首,转身打算离开。
“小兄弟,等一下,路过也是缘分。”
“我很喜欢你的提议,之前一直为种点什么而烦恼。”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能否到庭院看看,指点一下具体栽在哪?我会出相应的报酬。”
白发女子想挽留,由于黑袍遮掩,她没看清少年的样貌,可也没想很多,毕竟工作以来,奇葩见的也不少,现在心思都在院落布局上。
延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头,走入黑影中消失不见。
“真可惜。”,白发女子颇感惋惜,目光最终落在延年停留的墙角处,心中一扫阴霾,那就先种几株试试吧。
随着时光,总有一株会探出枝头,等待着与少年再次相遇。
离开景元家,延年回归人海,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这个时间点,他什么分身都没有。
好像一个外来者。
不,他本来就是。
延年低头,内心冒出一个想法——要不使用奇术,抢专抢人钱包的小偷,赚点差价。
云骑军来来往往,治安有点好过了头,目前没有动乱的苗头,延年神情无奈,低语,“谁借我点巡镝就好了,怎么可能。”
这个时间点没有景元,没有彦卿。
他和罗浮有何关系。
“要多少?”
话音未落,蓝色的发带划过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的寒意,延年瞳孔放大,微微侧头,镜流站在旁边。
发丝有些许凌乱,蓝色的衣装被染了几处红,眼神冷酷,腰间挂着一把剑——逐月。
似乎是才从战场上归来,微风吹过,延年的鼻间涌动着血腥味。
……
姐…
“一串…琼实鸟串的巡镝。”
“谢谢。”,延年小声道。
镜流面无表情,随手给了延年一个钱袋。
“去买三份,剩下的是你的跑路费。”
延年掂了掂钱袋,都能买下稻草人上所有的琼实鸟串,瞧了镜流一眼,对方立刻察觉,看了过来。
“——好。”,延年瞬间低头,避开镜流的视线,走向摊位,买了三份琼实鸟串。
应该是买给白珩的吧,延年心想。
将两份递给镜流,镜流只接过其中一串。
“除了那一串,另一串你自己吃吧。”,镜流将琼实鸟串细心地放进背包之中,如同对待珍视之物一般。
“给,给我的吗?”
“不,不用,我已不是个孩子。”
延年握紧琼实鸟串,心情复杂。
“你不爱吃?”,镜流没有关注「孩子」两个字,下意识认为延年不喜欢琼实鸟串,眉毛一挑。
这一挑活像个反派要杀人一样,颇有一种——你不喜欢,只能灭了你的感觉。
“没有!”,延年立刻摇头,头更低了几分。
他始终不敢和镜流对上视线。
“你怕我吗?”
“是因为你闻到了血的气味——”
镜流扫了延年一眼,低声哑笑,“应该惧怕的…这挥之不去的腥味,如同亡魂在深渊中凝视。”
“不喜欢不用勉强。”
“扔了就好。”,镜流转身,垂下眼眸。
她可能有点累了,竟对一名路过的陌生少年如此在意。
“那串琼实鸟串还是快点吃吧,不然会…化掉的。”
“我不惧怕你…但你要是能多笑一笑、快乐一点就好了。”
“姐…”
轻如鸿毛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
镜流脚步一顿,猛的回头,发现少年早已离开。
好快的动作,连她都没发现。
最后对方叫了一声什么?
有点没听清楚。
咚咚咚,街边的锣连敲了三次,一慢一快。
镜流眉头微皱,急忙回家洗了澡,然后往一个奇怪的地方赶。
那是被古老的贵族遗弃的地方。
空中弥漫着寒气,四周冰刺纵横,反射着淡淡的蓝光,一排整齐的休眠仓半淹没于地底,偶尔能听见轻微的嗡嗡声,似乎是系统在运转。
而在最深处,一座形似冰棺的休眠仓中躺着一个小孩,没有生气的脸惨白,如同死去了一般。
“又是一个百年。”
“我杀了很多孽物…但你依然没有醒。”
“给你带了琼实鸟串。”
镜流将琼实鸟串放在休眠仓上,背靠着边缘坐下。
这里冷的仿佛连空气都能被冻结,但镜流面色无恙。
她已习惯寒冷。
许久,镜流轻笑。
“我今天…似乎听见你喊我了。”
“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