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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米丰收后,花池渡村所有人都在留意顾喜喜的动向。

她家二十二亩地,居然只种了十亩冬小麦。

剩下的地还空着,她想做什么?

本地秋播的粮食只有冬小麦,难不成顾喜喜打算开春种菜?

原先被火烧过的那几家,因为卖空心菜短暂尝到了甜头,他们私下商量后,找到了与顾喜喜要好的秦大嫂,希望顾喜喜种菜也能带上他们。

可秦大嫂嘴巴严得很,一问三不知,笑呵呵说着“再看吧”,绝不应承任何事。

另一边顾大爷家更是急坏了。

他们原本是村里独一份的菜农,明年要是别人都种菜,那还了得?

可顾喜喜那十二亩地就在那空着,眼看秋播最后的期限过了还没动静。

霜降日,陈大富等八名雇工即将完成他们这一季最后的收尾,挖山药。

二十几垄山药,看着是不多,原以为就像常见的甜山芋,一根藤下面长几个果。可顺着藤蔓一撅头一撅头小心挖下去,嚯,山药竟能长这么老长老长的!

大家都开了眼,争相跑来看挖山药。

几个上年岁的老人家有些见识。

有人说,“我小时候闹饥荒,我娘上山挖过这个,不过最大不过一拃长,女人指头粗细。像这样竹竿粗细,这么长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烤熟了剥皮吃又糯又面,有点儿像甜山芋,就是没那么甜,却多了股不一样的香味。后来才听说,这东西它还是一味药材。”

另有人说,“山药能滋补身子的,卖到药铺里面,像这样越长的,没挖断,整体全乎的,越能卖上价钱。”

后面有年轻人惊呼,“那不是跟人参一样么?”

顾喜喜笑道,“哪能一样,山药可比人参便宜太多了。”

虽然她这么说了,所有人却只深深记住了“越能卖上价钱”这句话。

有人趁着顾喜喜搭茬,半开玩笑问,“喜喜啊,你说为啥同样东西到了你手里,它长的又多,又大?你倒是把这诀窍跟大家伙说说呗。”

众人笑着附和,将顾喜喜夸的天上有地下无,好似全然忘了从前的鄙视。

就连顾大爷、顾二爷藏在人群后面,都伸长了耳朵。

然而盼了又盼,只听见顾喜喜说,“这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事,大家容我回去想想。”

“难得今年夏收秋收都好,又赶走了鼠患,今冬大家可以好生歇息,田里的事等开年再说也不迟。”

有人相信顾喜喜的话,笑逐颜开。

有人将信将疑。

还有少数人觉得,顾喜喜说这些就是托词,她肯定不想把秘方告诉大家。

顾喜喜对这些心知肚明,不过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凡事只用结果说话。

原本她对这个村子没什么感情。

可她被困陷阱那次,是村里人搜山救了她。

鼠患来袭时候,是全村人配合着,一起渡过最艰难的时候。

现在,顾喜喜自己彻底摆脱了吃不饱的危机。

她早就想让花池渡村的农业丰产整体更上一层楼了。

次日清晨,慕南钊赶着驴车出发,车上是满满的粟米和山药。

顾喜喜与慕南钊并排坐在前面,“今日先卖三百斤粟米,山药只留了一点自己吃的,剩下的趁新鲜全都卖了。”

她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舒心地长吁一口气,“从今往后,花钱再也不用那么扣扣搜搜了,等会儿咱们先买一头牲口吧,以后就不用借老钱的驴了。”

慕南钊看她一眼,并未接话,眸中滑过一丝笑意。

快走到村口时,前方传来女人的叫骂,“我跟你爹养你这么多年,你这一跑,我们不是白养了你?”

这声音太熟悉,顾喜喜举目望去。

只见顾青叶被一条麻绳捆着,顾老三、刘氏两人拉扯着她往前走。

顾青叶哭着挣扎,“那人是个麻风病,你们光顾着我哥,就不管我的死活吗!”

刘氏骂道,“你哥现在那个样子,我跟你爹靠什么养老,你哥怎么娶媳妇?”

“你这丫头心咋这么硬,非要害的咱们家绝后不成?”

顾老三板着脸说,“彩礼都收了,你死了别的心思,安心等下个月嫁过去!”

顾青叶伤心且愤怒,抽噎着喊,“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驴车与那一家三口在大槐树旁相遇。

顾老三、刘氏都冷着脸撇开视线,只当不认识。

顾青叶却抬起头死死盯着顾喜喜。

她眼神扭曲妒恨,却又在视线扫过慕南钊时漾起浓浓的迷恋。

然而慕南钊看都没看她一眼,驴车径自驶过去。

出了村口,顾喜喜说,“她可能觉得,自己这门婚事都是我害的。”

慕南钊侧目,“那你还要救她?”

顾喜喜说,“我不是救她,前几日我跟师父去那男人家,他妹妹才十一岁,她那么小,性子善良绵软,嫁给顾铁柱那个疯子,上面又是刘氏那样的婆婆。”

说到这,顾喜喜忍不住叹气,“真嫁过来,估计没多久就被折磨死了。”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顾喜喜忙完自家秋收,才有空管顾青叶换亲的事。

定亲的人家就在石头村。

顾喜喜之前就见过这家小妹,难免心生怜悯,所以这次请赵村长从中牵线。

老郎中给麻风病人诊治,条件是一旦见效,这家人就要主动与顾老三家退亲,并且从此再不用女儿换亲。

老郎中说病人还在初始阶段,有很大的机会根治。

他爹娘听了喜出望外,当即应下顾喜喜的条件,签字按下手印。

那天顾喜喜和老郎中离开他家时,小姑娘一个人追出来,二话不说噗通跪下,砰砰砰就是重重的三个响头。

等顾喜喜去扶她起来时,只看见她满脸的泪水。

……

慕南钊顿了顿,又问,“这姑娘倒罢了,你那堂妹,你就不怕自己做了饲蛇的农夫?”

“农夫与蛇吗?”顾喜喜笑了。

“我从未将她收入怀中,更何况只需将利刃随时悬于其上。”

“蛇若有妄动,斩断七寸即可。”

她望着慕南钊,心下无奈,虽说留着这条蛇可能有用。

到了不得已的时刻,该杀还是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