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兽】与百目之兽之间,存在着极其夸张的差异。
构成百目之兽的,更多是属于【眼】的要素与【兽】的要素在内,排在第三位的才是属于时间的概念,如果面对的是真正时之兽的幼兽,那更是一眼就能够看得出差别。
虽然也可以算是时之兽没错,但就像是马和驴杂交出来的骡子一样,既不能说是马,又不能说是驴,百目之兽具体分类起来就更像是骡子一样的定位。
但反过来说,【时之兽】本身也是个怪东西。
它并非是自时间的层面下自然诞生的兽,而是符士德在亲眼目睹了百目之兽的存在之后,沿着那一丝冥冥之中的感觉将其捕获,随后在自己的手中具现而成的事物。
在【鹿首钟表师】的视角之下,将周遭的世界拆解成零件,随后以这些零件为此构筑出【时之兽】的形体。
设计早已在无数次的亲眼见证之下了然于心,结构也无需符士德去思虑。
因为早在最初之时,符士德就已经从吞拿带领着自己在那雨夜之后的高架桥上进行的灵感回忆中见过了,于‘此刻’会在自己手中诞生,跨越时间而来到‘过去’的【时之兽】。
时间的自成循环便就是【时之兽】存在于世的证明,因此符士德只需要沿着那份冥冥之中存在的感觉去倾注心血,便可于此展现出那擎着巨木的古兽身影。
也就是千年公并不在这里,没有真正看见在这边掀起争斗的两尊时之兽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要是真过来看一眼,只怕那位老人都会皱紧眉头面露难堪。
而既然【时之兽】有着这么特殊的存在形式,符士德自然也就下意识的将它当做是一件“大型的钟表作品”来看待了。
虽然不清楚自己稀里糊涂之下完成出来的【时之兽】究竟还能不能算作是钟表作品,但这种东西想来应该也就跟别的钟表师设计出来的钟楼差不多吧!
于是在符士德突然之间的灵感迸发之下,【时之兽】身躯之内的一些零部件就被他拆卸下来,经过重新调整之后再以另一种形式装了回去。
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身躯之内在符士德的改造之下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型的齿轮被拆成细碎的零件,空出了能够让符士德放手施为的空间,转动的机轴改换了位置,甚至在其中开拓出了一间“驾驶舱”出来。
此刻符士德端坐于其中,前方是能够展现出【时之兽】体外景象的显示屏幕,在符士德的面前是一个球状的陀飞轮结构,十二个时刻环绕其中,两根时钟的指针被他握在手中,像是抓住了两根操作杆。
随着‘秒针’的操作杆被符士德向前推动了一个刻度,【时之兽】的双目也闪过了一丝青碧色的辉光,发出了高昂的吼声,猛然行动起来。
与浑身黢黑的百目之兽互相碰撞之下,百目之兽显然在搏斗厮杀中更占优势,庞大的身躯能够做出各种灵巧到超乎符士德想象的动作,一举一动之间都有着惊人的力量爆发而出。
双方之间的攻势一触即发,【时之兽】的攻势完全不成型,在百目之兽的面前一触即溃,但不管百目之兽如何展现出疾风骤雨般凌厉的攻击,落在【时之兽】身上也无法造成显着的损伤。
虽然百目之兽的一举一动之间都能够扭曲时间,被百目之兽稍微触碰到都会收到时间扭曲的影响,稍有不慎就会被封印在时间的尽头,但在符士德操控下的【时之兽】身上也浮现出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氤氲。
任何落在【时之兽】身上的损伤都在这层氤氲的时间扭曲之下复原,‘受损’这一状况被作为时间分支的支流,的确在接下来的某一秒钟内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
但符士德所做的,就是将这种可能性排除出去,摒弃这道时间的支流,使得自身完全游离在时间的流逝之外,便如之前借助红叶大师的那片叶子做到的时间脱溜一样。
周遭的世界在时间的扭曲之下已经完全不具备可以称得上是完整的形体,就像是在扭曲中被拉长,被分裂成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的线条。
符士德看见【时之兽】身躯之外的状况,时间之茧里的景象,便是这样在时间的扭曲中完全混乱。
随着时间之茧完全将两位不死者,两尊时之兽之间的战场包裹起来,符士德也初步明确了【时之兽】的基础操作方式。
“看起来,在时间这一层面上,你即便占据了百目之兽的身躯,也没有真正的钟表师这么熟练啊。”
百目之兽听见符士德的声音,笑了笑:“钟表师那所谓对时间的敏感性,在时之兽的本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是钟表师中的大师们,也触及不到时之兽所能够感受到的世界。”
“你只不过是一个借用了时之兽的特性行走在时光之中的人类而已,看似好像在这一方面上占据优势,但却做不到如时之兽那样去影响时间的存在。”
百目之兽身形一甩,猛然爆发的力量便将【时之兽】击飞而出,击飞而出的时间在正常的流逝之下还重叠出时光逆流的景象,在时间之茧里做到同时被击退又仍然伫立原地的状况。
符士德驾驶着【时之兽】也朝着对方反击,虽然在百目之兽身上少有见效,但只要能够损伤对方的行为,都被符士德准确的锚定于“现在”的时间节点,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伤痕。
本该是铁与血之间的摩擦,但是在两人的战场上却显得无比和谐。原本该是两位不死者之间互相以血还血、以命换命的厮杀战场,却一直到此刻都未曾有过杀戮。
与其说是厮杀,倒不如说更像是两位同出一派的钟表师正在互相交流学习着对时间的感受,互相以对方的存在来映证着时光的刻痕。
看似剑拔弩张,但双方都未曾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杀意。
在真正的奇迹碰撞之前,符士德不想杀死对方。
但是眼前的百目之兽……
眼前的百目之兽也完全将心神投入在厮杀的过程中,像是完全遗忘了想要千方百计的死在符士德手下的目标一样,但符士德清楚,眼前的存在本质仍旧是不死者。
她在不断熟悉着时间的概念。
哪怕不是钟表师,也能够以武术家完全掌控身躯的手段做到触类旁通,当她完全从百目之兽的身躯上汲取到想要的资源之后,双方之间的攻势,也都将转入下一个阶段。
如果不对时间掌控到一定程度,就算是选择自我了断生命,都会同时存在上一秒还活着的百目之兽,与下一秒已经死去的百目之兽。
而她的水平要如果稍微菜点,那只怕是应该如何将活着的自己正在流逝的时间剔除出去都做不到,同时存在生与死的时间流逝状态,在这种时间扭曲的情况之下,寻常的逻辑已经完全无法解释其存在形式,就是想死都死不成……
相较于不死者之间的战争,此刻的战场已经完全偏向于谁能够更加迅速的掌控时间层面的操作,便就能够将对方永远的封印在时间的尽头里。
无法真正的杀掉不死者,难道还不能将其封印起来?
就算这道奇迹符士德不要了都无所谓,只要能将对方给永远的封印下去,和杀死她也没有什么区别。
随着符士德不断驾驶着【时之兽】展开厮杀,他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对时间的操作有着肉眼可见的提升,距离反过来压制百目之兽,仿佛也是即将触及的目标——
但在此刻,从百目之兽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道轻笑。
“真是费了我不少功夫。”
符士德眉头一皱,将‘时针’的操作杆向前推动了三个大刻度,【时之兽】顿时爆发出汹涌的攻势淹没了百目之兽,在其身上留下时间的刻痕。
“看起来,你对时间层面的操作还有不够及格呢。”
百目之兽完全不在意身躯之上的创伤,她缓缓开口说道:“将我当做钟表师一样对待,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不要忘了,我们是不死者,是持有「死而复生的奇迹」之人,你觉得自己钻进了时之兽的身躯里,就真成为时之兽了吗?”
百目之兽发出嗤笑:“于你而言,你需要掌控的是时间这一概念,想要将我封印在时间的尽头,但以人类之躯做到这一点,需要耗费多么漫长的时光?十年?几十年?几十个世纪?”
“但对我来说,只需要了解如何彻底摒弃时间的影响,能够杀死自己就足够了。”
符士德目光一凝。
“时间结成了茧,能够从中孵化而出的,只有真正的时之兽,这甚至可以当做是以钟表师的身份升格成时之兽的仪式,到时候你就是个人形的时间生物了。”
百目之兽的声音和钟表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过往的时间在扭曲之下被强行‘扯’了过来,积累在百目之兽的身躯之上,一道又一道的损伤在时光的扭曲下重叠。
“但以人类之躯做到时之兽的层面要做的也太多啦,这种没有效率的蠢事只有钟表师才会去做呢。”
不死者笑了起来:“我可还有大好时光青春年华,才不要陪着你在这里变老,你就自己一个人耗费不知道多少年研究时之兽,让自己在时间结成的茧里孵化出来吧。”
“能够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就当做是我将你封印这么多年了!等你出来,或许我已经在外面等着,就剩下你身上的最后两道奇迹,就能成就圣徒了也说不定呢~”
不死者最后的遗言回荡在符士德的耳边,而眼前的百目之兽已经初步掌握了本能中最为粗浅,最为基础的简单操作。
将“活着的百目之兽”的时间从中摒弃。
让生与死同时存在的两种状态只剩下后者,这种自我了断之下的状况本会让持有的奇迹随机选择下一具载体作为目标,而置身于时间扭曲的状况下,能够锁定的范围就更加混乱。
有可能选中的是恐龙时代的昆虫,也有可能凑巧选中三千年以后的某个人身上。
但不死者已经掌握了最基础的时之兽本能,从时间混乱的状态下抽身而出,把范围缩小到“现在的绘城”虽然有些吃力,却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没有拿到你的奇迹,但至少也将你暂时封印起来,我可是为了你把那位镜子姐姐都给抛下了,必须得回去践行自己的行动才是。”
看着百目之兽在眼前彻底消亡,符士德在【时之兽】的体内陷入了沉默。
没有某种意识与自己抢夺身躯控制权的感受——也就是说,随机选择并没有选中自己作为死而替生的目标。
“研究【时之兽】,将自己从钟表师升华成时之兽,以此破茧而出……”
符士德脸色微沉,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方式,但,就如对方所说的那样。
太久了。
久到会让符士德思索自己会不会在这扭曲的时间之茧里陷入疯狂,久到在不知多少个千年以后,符士德才能够尝试着从中完成这种仪式。
时间之茧本来就是两尊时之兽的互相厮杀而形成的现象,这种现象对于时之兽而言也是极为麻烦的,如果不是因为先前的不死者以全力破开一道缝隙,通过外力打破时间之茧,也不会这么轻易消除。
符士德将目光投向面前那已经失去生命的百目之兽,缓缓摇了摇头。
“但你觉得这样就能够暂时摆脱不死者之间的战争吗?想的未免也太美了。”
符士德从【时之兽】身躯中敞开的舱门里走了出来,伸出手触碰在百目之兽的尸骸之上。
无形的黑雾弥漫在时间之茧里,从中传来无数黑色幽灵那只有野兽本能般的嚎叫,以及它们撕咬血肉,咀嚼骨头的声音。
当不死者自信满满的睁开双眼,准备依靠这份刚刚掌握的粗浅时之兽本能,以及全新的身躯,去锁定镜子的存在时——
她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映入眼帘的,是弥散在空中的黑色雾气。
站在身边的,是略有些眼熟的面容。
不死者清楚的记得这个半大少年似的脸,他也是个跟自己一样的不死者,持有着「死而复生的奇迹」,名字叫符士德。
“哟,我为了把你召过来,可费老劲啦。”
名为符士德的不死者笑着与自己挥手打招呼,不死者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异样感。
她看着浑身被漆黑绷带包裹着的新躯体,在原地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