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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墨燃丹青 > 第一百二二章 旧物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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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出城郊,向东三十里就是香山。

香山脚下,沿山绵延而建,建成了一座白墙红瓦的皇家院落,即为庆寿行宫,原为宗室避暑行宫,而后被先帝赐给庆王为别院,庆王登基为帝后,又将别院重挂匾额为“行宫”。

行宫之外,官驿静藏于偏巷之中,门口站着两个黑衣蒙面侍从,侍从双手抱胸,低头看地,浑身看不出任何特征,只有一双犀利的眼睛露在外面,如鹰隼般观察路过的行人。

马车之中,山月攥拳的手紧了又松,带着哭腔:“...这,咱们如何进得去?若被发现了怎么办?夫人,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从长计议...”

祝氏抿了抿唇,语声狠厉:“被发现便被发现!若她什么也没说,我便是来看我自己的忠仆,便是告到太后处,我也只会落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头!若何五妈开了口...”

那她釜底抽薪,及时把危险遏制在摇篮中,亦自有人保她!

便是这般想,胸腔里都一抽一抽地疼。

那是何小五呀。

那可是何小五呀。

便是没了亲娘,没了活着的指望,也陪在她身边的何小五呀...

最好是没说...

若是没说,她便是撞破了那层天,也将小五救出来。

祝氏微垂眸,将手揣进袖中,死命攥住备好的那只玉瓶。

山月目光从祝氏向袖中缩回的手一扫而过。

——至于如何进去?

祝氏淡淡地斜了眼山月:“瞧好了。‘青凤’经营多年,绝非一个空虚架子,便是紫鸾殿,拼了老命也是可闯上一闯的。”

马车在官驿不远处被拦下。

车夫谄笑:“...苏州府进京,在此宿一夜,还望官爷放过。”

守门的侍从:“走走走!今日有要事,官驿并不营生!”

车夫忙递过去一封通关文书,顺手抹了两袋碎银,朝车内努努嘴:“关北侯家的舅家,身上有诰命的...常家...”

常家难缠,京师共识。

一代接一代的关北侯均为脾性暴戾之辈,如今的关北侯世子更是出了名的难缠,在京师一言不合便出手狠揍,一时失手犯下的人命两只手数不干净。

关北侯几乎时时跟在这个儿子身后擦屁眼。

侍卫对视一眼,伸手看了眼通关文书,抹下银子,头一偏:“侧门去,在里头不许乱走,晌午过后便可出门。”

车夫连连称是。

车厢内,祝氏眉眼平静,看了眼山月:“且熬着吧。待二十年后,依托‘青凤’,你亦可手眼通天。”

语气很淡,但暗藏着得意洋洋。

山月畏畏缩缩地耸着脖子应了声:“是。”

随即缓慢地向后一靠,将面目隐匿在暗黑中:她不需要手眼通天。

真正的猎手,只需丢下一个饵、设下一个局,甚至无需考虑怎么扫清障碍、将人拖进去,便自会有人手眼通天地往里钻。

进了驿站便长驱直入如若无人之境,小厮埋着头将二人自一处暗门,带入最深处的厢房。

厢房之内无窗,唯一的光,自高竖的榉木蒙着的麻纸处透过。

何五妈蜷在角落。

听“吱呀”一声,何五妈双目无神,缓慢地抬头看去,待看清是祝氏后,崩溃般哭出声:“小姐!小姐!”

何五妈未如祝氏预测一般浑身是伤,只是神容憔悴,看上去略有些消瘦狼狈。

山月见祝氏脚下一滞,明显迟疑了一瞬。

“姑娘!姑娘诶!”何五妈双手撑地,哭着朝祝氏爬去,既惧门口的守卫,又急于宣泄内心的愤懑,声音低沉到抽丝喑哑,分毫不见往日夫人门前七品宰的张扬:“夫人!那薛嚣不是个东西呀!浑不是个人啊!抓了我去御史台,叫我关进一处身都扭不开的旮旯,每日只有几粒米、几口水...终日终日地亮着灯,无一人跟我说话...”

何五妈确是许久未说话了,一番话卡了许久,看神态亦有些迟钝。

“那个杂种!有娘生没娘教的杂种!”何五妈哭道:“竟敢这么对我!夫人!夫人!他是对您不敬啊!”

山月微微垂眸,斜睨了何五妈一眼。

祝氏弯腰,亲拂去何五妈脸上的泪,叹了口气:“...那逆子...”摇摇头,一副不说也罢的态度,话锋一转,又道:“他便这样对你?——”微微一顿:“只是这样对你?”

只是把你关起来?

没打没骂没用刑?

上一个进御史台的臣工,被上了水刑,布浸湿了苦醋,蒙在口鼻处,据说御史台行刑的小吏出来后双腿都软了。

对老臣工尚且如此狠辣,对你一个小小仆妇,竟只是关起来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祝氏语气中的质问,并未被尚在迟钝的何五妈听出来。

满室皆是何五妈低低的哭嚎:“十几天呢!一连十几天都这样!我终日害怕得发抖,又不敢睡...”

何五妈叨叨着直说。

祝氏转身落了座,俯身佝腰,压低声音打断何五妈的哭诉:“你...可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何五妈一滞,双目圆瞪,向后一靠:“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这狗腿子待您一片忠心!我便是被关死!被饿死!也不能说出一句惹您嫌恶的话来啊!”

“真的?”祝氏蹙眉发问,手心发紧,藏在袖中的玉瓶膈在指甲边缘的嫩肉上,又痛又急。

何五妈哭得睚眦欲裂,手攥住胸腔前的衣裳:“怎么会不真!往前——”

何五妈在迟钝中猛地一警醒,余光瞥见站在阴影处的山月,赶紧吞下嘴边的话,继续哭道:“往前我们都不容易,便是你搀着我,我搀着您过活,我赌他薛枭不敢平白无故杀我,我凭什么说!我说了就是个死字,我若不说,我还有几分生机!”

何五妈一脸墙灰,眼泪把灰冲刷出两行净路,手死命攥住祝氏褙子的衣角:“夫人!夫人!你想想,当初我们穷,一双鞋、一件棉衣两个人穿,谁出门谁就穿...小时候过年时,我发热,热得说胡话,脑子像在蒸屉里炖熟似的,是你趿一双竹篾,冰天雪地四处为我找大夫!”

何五妈哭得快要抽过去:“夫人!我何小五人蠢但心诚的,我绝不会说出一个字来危及你!”

要唤醒一个人的情感,别说自己付出了多少,而让对方回忆起自己付出了多少。

山月在阴影中眨了眨眼。

祝氏垂着头,手自袖中缓缓抽出。

算了。

算了吧。

何五妈不会背叛。

“咚咚咚——”门被敲响。

引她们进厢房的小厮在东侧墙壁的暗门处低声道:“官驿来人了...请夫人出来一过通关文书...”

祝氏看了眼何五妈,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匆匆自东侧暗门向外走,留下山月与何五妈二人在厢房之中。

光的来源太过逼仄。

蒙着尘与隔阂。

山月自阴影处走出。

何五妈仍在抽泣。

山月坐到祝氏的位置,俯身弯腰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微尘,一边拉开案桌下暗藏的抽屉,一边清凌凌地开口:“何妈妈,您与夫人的感情,实在是叫人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声音褪去了所有怯懦,带有隐秘的蛊惑与轻佻。

和往常截然不同。

何五妈脸上挂着泪,惊诧地缓缓抬起头来。

山月手中倒了一杯酒。

酒盅是古银制成的银盏。

山月双手捧到何五妈眼前:“我敬您一杯,给您洗洗晦气,也愿您往后与夫人携同共进、始终如一。”

何五妈的目光不在无波无澜的酒水面上,亦不在这只做工精良的酒盏上,更不在山月修长纤细的芊芊玉指上。

何五妈的目光,顺着这只酒盏,缓慢地移到桌上那只双耳银质珐琅高壶。

酒壶精致,古银盘润。

壶嘴、壶身、壶底,镶嵌有千百颗如星辰般遍布的大小不一的红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