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众多,老妇人抓了一把头发挡脸。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且她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能一眼认出她来。
眼珠子快速转着,想要找个机会溜走,不等她动,镇长撇开侄子扑了上来。他双眼泛红,揪着老妇人往下按。旁边围观的群众,包括镇长的侄子,看似动了实则没动。
老妇人被镇长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嗷嗷直叫。加上镇长的拳头,看着着实可怜。然再想想她做的事,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镇长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
老妇人挣扎着起身,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血后,抬脚踢向镇长。脚下一个踉跄,踢空了,狼狈地摔在地上。她开始笑,一声连着医生,忽高忽低,像得了失心疯。
“笑,你还有脸笑,你害了我们全家,害我这些年过得生不如死,闭上眼睛就是噩梦。毒妇,你这个毒妇!”
“毒妇?你个老东西你也好意思说我是毒妇。”老妇人恨恨地盯着镇长:“当了这么些年镇长,你忘了你年轻时候是个什么东西!”
镇长眼珠微颤,避开老妇人的目光。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老妇人指着镇长笑,笑的扑在地上,“是谁把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是你啊!是你毁了我的家,是你把我变成心狠手辣的毒妇。”
说罢,看向那些围观的众人。
“你们觉得我狠,觉得我应该死,觉得他可怜,觉得他是被我害的。可你们知道他对我,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吗?”老妇人缓缓坐起,理了理头发:“我姓常,我爹娘给我取名叫幸福,他们希望我这一生都是幸福的。我爹是个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就是你们常在镇子上或者村子里见到的那种。挑着扁担,扁担一头挂着装满货品的木箱,一头挂着自己的行李。我娘就是个寻常妇人。家里不富裕,但很幸福,一如我的名字。”
“我跟我夫君家是邻居,我俩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我爹娘跟我夫君的爹娘早早的就为我们定下了亲事,在我十七,他十九那年,我们成亲了。很简单,只邀请了熟悉的街坊邻居。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俩一起买的。婚后半年,我有了身孕。第二年,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夫君给他取名永安,寓意着与永**安。”
老妇人眼里全是笑。
“爹娘与公婆是好友,我亦是公婆看着长大的,他们待我如同亲生女儿。若是没有他,我们会很幸福且一直幸福。是他,毁了所有的一切。”
镇长的侄子忍不住开口:“你们家过得好不好跟我叔叔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老妇人表情狰狞:“他是镇长,他爹也是镇长,就因为是镇长就可以颠倒是非黑白,随意欺辱人。”
“永安出生后,家里的日子有些紧张,夫君便想着来镇子上找个活计。他为人热忱,踏实肯干,很快就找到了活儿。下第一场雪时,我来镇子上给我夫君送衣裳,就那么倒霉的遇见了他。”
老妇人指着镇长:“我不知他看上了我什么,对我各种纠缠。我又惊又怕,告诉他我已成婚,有夫君还有孩子,让他莫要再跟着我。”
镇长结结巴巴:“你莫要胡说,我那是热忱,见你一个姑娘在镇子上晕头转向,好心帮你。”
“姑娘?我已成婚,梳的是妇人髻,你不光耳朵聋,你还眼瞎吗?”
“你一路尾随,跟着我去了我夫君干活儿的地方。你收买铺子里的伙计,让他出面指证,说我夫君偷拿铺子里的东西。掌柜的不信,你就给掌柜的施压,逼迫掌柜将我夫君送去衙门。可怜我夫君,一生清白,皆毁在你这个小人手里。”
老妇人指着镇长:“公婆闻听消息,去衙门喊冤,你却唆使人起哄,说他们是聚众妨碍公务,让衙役把我公婆也给捉了。公公又急又气,一命呜呼。婆婆经受不住打击,于牢中自戕,临死前留下遗言为自己喊冤。二老的尸身是我去收的,婆婆是咬破了指头在墙上写的字。”
老妇人比划着:“你们能想象吗?我是背着我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去监牢里给我公婆收的尸。没有人帮我,在我费力的拖着我公公和婆婆的尸体从牢里出去时,我夫君就在旁边的监牢里。他以为是他没用,是他害死的公公婆婆。”
老妇人抹了抹眼睛,发现眼角无泪,她的泪早在那些年就已经流干了。
“他害死了我的公公婆婆,害死了我的夫君却依旧不肯放过我。他让人调查我,查出我爹是个卖货郎,故技重施,想要把我爹也关进牢里去。我爹十二岁跟着师傅卖货,卖了大半辈子,没有坑过一个人。他知道我公公的事情,知道进了衙门,无论是否清白都出不来,他想逃走,想带着我们一家人逃走,却被那些糊涂的,被你煽动的,是非不分的村民活活打死。”
“家中接连遭遇变故,我爹又被打死了,我娘本就体弱,无力承受,呕血而死。一个月,短短一个月,就因为我公婆让我去镇上给我夫君送些御寒的衣裳,就因为我运气不好遇见了你,我就家破人亡了。”
“永安,还有我的孩子永安,他还那么小。”老妇人举着手,恍若抱着自己的孩子:“是你,是你把他从我手里夺走,送给了人牙子。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把我的永安送给了人牙子,我以为你只是让人把他藏起来了。我苦苦哀求,希望你把我的孩子,把我的永安还给我。你用我的永安威胁我,让我跟你在一起。”
“住嘴,不要再说了。”镇长急了:“假的,都是假的,他们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无所谓!他们相不相信无所谓!”老妇人挥着手:“我的怨,我的恨,我的仇,我自个儿给自个儿报了!”
老妇人说她本是没有勇气报仇的,哪怕爹死娘没了,她也只是想带着她的永安,让她的永安好好长大。镇长为霸占她,抢走了她的孩子,还把她的孩子卖给了人牙子。要不是她偷听到镇长跟镇长妹妹的谈话,她还忍辱求生,期盼着能与她的永安团聚。
恨,她恨的咬牙切齿,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