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南征大胜的消息入宫，不久后在京师的街头巷尾被传得路人皆知。于是群情振奋，有些人在幻想一股气灭了安南，有些人在等着安南投降。
这些李四有并不在意，他已经收到张懋的后续通报：征南明军扫荡战场后停止进攻了。原因无他，后勤跟不上。
皇帝在京师里下令配合张懋，下面的文官办事走样皇帝也无能为力。毕竟，身为明君，总不能抓住不听话的文官一顿乱杀吧。
这日桃谷六仙来到京师，李四有亲自将他们迎接入锦衣卫。见面没多说话，某仙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个密封的油布包，里面是洪兴社管理皇庄的账本。
如今洪兴社总管天下皇庄超过600万亩以上的土地，其中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不得不谨慎。
早前秋收刚过，李四有已经拿到了大概的总账，但他没有急于上报皇帝。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这才拿到更详细的记录。
接过来大概翻了翻，直接问六仙：“后边有没有的大的出入？”
“出入很小。李大侠不是吩咐我们带着锦衣卫暗访吗，我们去了许多村子，抓出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
六仙七嘴八舌一起开口，李四有好歹听明白了：总体来说洪兴社派过去的管理人员还算守规矩，但终究有压制不住贪欲的。
锦衣卫排查了接近5000个村子。人力有限不可能去查账，一般是悄悄找村子里的农户打听，听到有贪腐的风声后，再派人去仔细查。
最后抓出来的贪腐社员不到10个。肯定有不少漏网的，但只要各村子里的农户能满意，其实李四有也就满意了。
他当即写了手书，将这几个贪腐的洪兴社员开革出社，并且准备在社中在华阴县广为传扬，当做反面典型。
后来，这几个人的祖宗18辈被人骂惨了，人人都说他们丢了洪兴社的脸，丢了华阴老乡亲的脸，他们在家乡永远抬不起头来。
李四有知道不光自己派了锦衣卫在暗中盯着皇庄，赵千乘，还有东厂西厂肯定也在盯着。
他略一思索，以洪兴社长的身份写了份奏章，将本次秋收各处皇庄总收获汇总给皇帝。其中并没有提自己抓出贪腐社员的事情，只额外加上一句：各地皇庄农户很满意。
赵千乘那些人，还有东厂西厂那些人自然会给皇帝补充上许多洪兴社的坏话。
但皇帝一看这么多人，只抓出来不到10个人，实情到底如何，只要皇帝不蠢，自然会知道这种情况已经极为难得。
皇帝会满意的。
这一次洪兴社的秋收考试算是顺利通过了，后续道路还长。
李四有本来想再问洪兴社在各地发展会员的情况，但桃谷六仙实在夹杂不清，只好暂时放下。他倒是很安生，但紫禁城中的皇帝已经焦头烂额了。
原因没别的，张懋开始连连告急了。
安南黎灏没有丝毫投降的意思，在整个谅山府坚壁清野，在全国大肆征兵，号称召集了20万大军要跟大明死扛到底。
而张懋重兵屯于谅山山口之外，粮道要翻越谅山，自国内几百里运粮十分艰难。张懋只能囤积一点粮食，而后出击一波，在周围扫荡一圈，打个三五天必然收兵。
如此反复几次，被安南人看透了，戏称为“三天攻势”。
云南沐瓒那一路还是老样子，双方静坐不动，谁也拿谁没办法，被安南人戏称“静坐攻势”。
张懋沉得住气，汪直这些天急得跳脚。
谅山深处果然有安南的藏兵，被汪直带着擅长爬山的狼兵精锐杀得干干净净，算是剪除了粮道上的后患。但狼兵也要吃粮的，只凭山里的猎物哪够啊。
随着战事进入僵持，狼兵们抢不到东西，士气渐渐也开始衰竭，再加上吃不饱饭，许多人开始闹起来，几个头头们去找汪直。
“汪阿哥。你说带着大伙来发财，如今虽然发了点小财，可打不下安南抢不到田地媳妇，给乡亲们不好交代啊。”
汪直听到这种话很生气，冷着脸说：“你敢说我在骗你们？”
“没有，没有。”几个头头们赶忙否认，“我们只是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大家伙想回家。”
汪直心里一沉，安抚他们说：
“张大帅给皇帝去信了，我也给圣上去信了，后边不久会有变化，大伙儿以后不会缺吃的。再坚持坚持，你们看看这安南的土地多肥啊，一年两熟三熟，再坚持坚持，这些全都是我们的！”
再坚持坚持。
这句话就成了全体狼兵的信念。毕竟，这里河谷两岸肥沃的田地实在是太馋人了，狼兵们长期在贫瘠的山里生活，见到这个完全走不动路，让他们放弃比割他们的心头肉还难过。
张懋听说了，他对汪直说：“提督深知狼兵所想，张某佩服。这次南征你要是不来，张某寸步难行。”
被人夸赞，汪直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叹气道：“我最怕辜负了我的这些乡亲们，后边该怎么办？”
大帐之中就他们两人，汪直没有避讳直接说出心里话，语气之间充满绝望。
“怎么办？”
张懋不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跟着汪直开始念叨。他倒是不担心大军溃散，收拢大军的自信他还是有的，他实在是不愿意初次领军得了个徒劳无功的结果。
两人心情郁闷，一起在营中各处巡视，中途碰到吴梦达。自南征以来，张懋对吴梦达的印象很好，觉得这个小胖子脑筋灵活是个人才，于是张懋随口问道：
“吴兄弟，你对当下情形有何妙计？”
“能有啥妙计？我又不是人家李四有李大人。”
张懋随口一问，吴梦达随口一答。
但旁边的汪直闻言眼睛猛然一亮，他目视张懋，张懋随即醒悟，想起来传说中那个人干出的各种事迹，也是眼前一亮。
汪直干脆地一拉小胖子吴梦达，亲热地说：“走，咱们一起去大帐之中商议。”
三人回到大帐，开始嘀嘀咕咕，不由得越说越兴奋，于是准备写奏章，张懋和汪直各写一份。
吴梦达担心地说：“我们这么干是不是把人家李大人给坑了？这明显是得罪文官的事啊？”
“没事。我那......”汪直大咧咧刚说俩字，猛然想起来他如今跟李四有表面上闹翻了，连忙改口道，“那个杀千刀的李四有，咱们就是要拖他下水，就要让他得罪文官。哼！”
张懋不知底细，担心地说：“老汪你跟那李四有关系闹崩了，他不配合咱们，大军岂不是要倒霉？”
吴梦达道：“这位李大人是个忠君爱国的，不会因私而废公。”
张懋拿眼神问汪直，汪直点点头说：“没错，这个姓李还算有点节操。他不会干那种破事。”
两人给皇帝的秘密奏章虽然走得是锦衣卫的飞鸽传书，但特意注明皇帝亲启。而李四有不知道这些，很平常地命人将他们的奏章转入宫中。
深宫之中，成化皇帝在不久前已经开始考虑万贵妃的那句建议：“再找个人当新的牛刀。”
这日接到张汪两人的奏章，汪直特意说到：那李四有各种自命不凡不守规矩各种令人讨厌，不如让他去南方督粮，让他和那群文官打出狗脑子。
成化皇帝看到汪直无赖一般的言辞差点乐了，他憋住笑，去到万贵妃宫中，将奏章递过去，说道：“看，你的，小宝贝。”
说完，皇帝自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