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端木逝清晰地感受到了苍亦初身上不耐的气息,雪山崩塌的前奏一般,沉闷窒息。
粘在对方脸上的泥土被灵力冲散,连端木逝手上的泥沙也被清理干净,天边滚雷阵阵,隐隐有细雨正从空中飘飘渺渺降临。
“你究竟想干什么?!”端木逝问。
苍亦初没有改变方向,沿着山路继续往上:“我两条腿走上去,都比你四条腿爬得快。”
“你!”
诗殃实在没想到苍亦初嘴巴居然这么坏,总不能是端木逝对他恶言相向,他就要伺机报复吧?
小气鬼。
“为什么要帮我?”端木逝不做挣扎了,既然他要做免费代步工具,他却之不恭。
“我想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与你们口中的‘魔女’关系匪浅,你就不怕我跟她是一伙的?”
苍亦初:“一人住宫殿一人住水牢那种一伙吗?”
诗殃噎了噎:“端木湦是我妹妹。”
苍亦初没有回话,示意他继续说。
诗殃对着这张有将近一年没有直接见面的脸,莫名有些无端心悸。说不上来是久别重逢或是另类的怅然若失。
视线昏暗,细细雨丝落在苍亦初发尖凝结成水珠,那水珠又结成霜花飘离,奇异的是天边在下雨,而自己身上却滴雨未沾。
明明冷着一张脸,却暗地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从前他在[合年山]上萍水相逢的小孩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
视线从苍亦初的下颌处移开,转而盯着上方透明空气,缓缓道:“我与端木湦是同时拜入[古墓宗]的。”
端木湦与端木逝其实为孪生兄妹,两人生得极像,不论是身高体重都大差不离。
但是进入仙门后,端木逝的天资开始展现,常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迅速学会师傅所教授的招式功法,灵力运用也得心应手。
可端木湦却表现平平,甚至比同期弟子更平庸一些。那时两人还是同吃同住着生活在一起,或是因为二人太过亲密,吃的用的学的都一模一样,连作息都一样为什么差距那么大,让端木湦道心动摇,开始叛逆。
端木逝只以为端木湦是小孩心性未长大,便处处纵容忍让。直到有一天不小心听见妹妹在与旁人说话时透露自己不想要这个哥哥。
他才知道自己的存在给端木湦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于是自请下山历练,一去便是三年。
说着,端木逝胸口难耐,又重重咳嗽了几声,一张稳固的怀抱紧紧将其护紧。
“回来时妹妹已经不在,长老说,在我下山后不久,端木湦因嫉妒师姐法宝暗中行窃,被师姐抓获并告发,气愤之下离宗了。我知道这位师姐与我妹妹向来不睦,一定是诬陷。”
更糟糕的是他从其他弟子那里得知,端木湦因为这件事情与师姐发生冲突,二人动手时不慎撞翻烛台,端木湦的脸瞬间被[不暝火烛]烫伤,这张脸恐怕已经毁得不成人样。
苍亦初不由低头又看了眼怀里这位青年的容貌,清隽柔和,五官匀称和谐,是张标准的美人脸,就是肤色太过惨白,失了血色却无端多了几分妩媚。
与尉迟隐的杏仁眼不同,端木逝有着一双狭长狐狸眼,外眼角上翘,细长而勾人。
端木逝不知道他出神,对上苍亦初视线认真道:“然后我便下山去寻。”
茫茫人海如雨滴入江河,根本无处寻觅。
他试过许多种找人的方法,比如利用随身物品寻踪,或者至亲之血引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就是不见踪迹。
如此寻了她二十三年,直到一年前端木逝终于回到了[水头巴山],才得知昔日的[古墓宗]已经被灭了门,此处宗门旧址已被魔物占据。
端木逝为宗中弟子,自然知道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安全越过护山阵法上山。
不见旧时草木,迎接他的是漫山焦土与颓垣废址。
他不自觉身体趑趄,脚步踌躇向上去,在宗门大殿内,见到了一位容貌昳丽的女子,她的身上果然如他人所说充满了魔气。
与她拔刀相向,从白天打到黑夜,在端木逝即将得手时,那魔女张口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哥哥。”
他才知道眼前的魔女根本不是什么“魔物”,而是自己的妹妹端木湦!
沉痛之下来不及接受现实,入了魔的端木湦比之从前,在无边之夜只会更加心狠手辣,战况瞬时逆转,端木逝应接不暇转身要退,长发被少女利爪揪住!
原先要挥刀砍断少女手腕的刀刃终究在落下的前一刻偏移了轨道,“嘶啦”一声削断了一头青丝。
与青丝同砍断的,还有他二人的恩义。
哪知端木湦比他想象中更狠厉,仗着哥哥无法下手,招招致命直至后来甚至将端木逝筋骨挑断,废弃武功沉入极阴水牢。
再重见天日时便是如今。
苍亦初将人往上掂了掂,吓得诗殃赶忙抓住对方衣襟,瞬间从故事中清醒过来,眼神不善地怒瞪了苍亦初一眼又别过脸去。
“说了这么多怪累的,歇会吧。”苍亦初的声线平静无波,看不出听进去没。
诗殃气得“吐血”,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现在又来怪罪他聒噪?
苍亦初却发现端木逝果然与尉迟隐有很大不同,尉迟隐总是“生胖气”,小脸颊气得圆鼓鼓的瞪他。
而端木逝生气会翻白眼。
这双狐狸眼本就生得狡黠,他一转,更显得聪慧过人,翻白眼也是他占理更多。
很快二人便已经来到了战场附近,端木逝终于不肯再老实被抱着,推了推苍亦初的脸,便被放了下来。
莫名其妙这一招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无用。
苍亦初还像先前那样跟在他左右,看着那人跌跌撞撞往声音方向跑去。
乌云盖月,黑夜笼罩下魔气格外旺盛,稍一靠近便有阴气随着波涛阵阵袭来,苍亦初伸手在端木逝跟前立下了个透明结界,才阻挡了大部分蚀骨瘴气。
轰鸣声不绝于耳,诗殃终于透过环山树的间隙,见后面法器光晕,如科幻大片一样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