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差不多就是半个时辰,黄芪纳罕,没想到卸个妆竟这么麻烦,心里把读过的《诸病源候论》默念了一遍,刚念完,就见月洞门下走过来一位女子,众人都瞧过去,吴总管打量一番,眉头紧皱,问道:“水仙姑娘呢?”
女子软声细语:“讨厌,人家就是的啦。”
众人闻言都惊掉了下巴,没想到水仙卸妆之后,根本只是中人之姿,甚至不如千杯堂的丫鬟,唐伯牛和两位医士捶胸顿足,搵泪扼腕,不曾想为了这等姿色,丧失了晋升的绝好机会。
黄芪终于能细看她的脸面了,道:“你面色发青,乃经脉阻滞、气血不通之象,寒气流于血脉,导致气滞血瘀,经脉气血不通,不通则发痛,血不养筋,乃肝有疾;再则两眉之中,多有竖纹,隐隐发红,以此观之,头有痛疾,多梦、心悸、烦躁;最后眼角与鼻梁之间晦暗无神,似有胸疾,胀痛胸闷。”
水仙惊道:“你怎么都知道?能治吗?”
黄芪道:“既然看得出来,当然能治,我给你写一个方子,按此调理,一个月后,应有良效。”
水仙喜道:“多谢公子了。”
孙堂主拍手叫好:“精彩呀,两虎相争,都进入了最后一关,真是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鹿死谁手啊。”
三名医连连点点:“是啊是啊,这也多亏了堂主教导有方,千杯堂人才济济。”
吴总管无可奈何,大声道:“好,最后一关比‘闻’,端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小心翼翼的托着一只檀香木盒上来,放在桌子上,吴总管道:“这盒子里有一颗咱们千杯堂的镇堂之宝——‘起死回生丸’。”
众人惊道:“哇,原来这就是‘起死回生丸’呐,好厉害。”
吴总管道:“行,都别演了,这里没外人,不用演的这么生硬、浮夸,黄芪吴大平,你们听好了,现在要考的就是你们的鼻子,你们将‘起死回生丸’中所用的药材说出来,谁说得多谁就获胜,这药丸的配方只有堂主和陈伯知晓,除此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情,算公平了吧。”
一名医道:“檀木本身就有很浓的香气,会掩盖药材的气味,难度不可谓不大。”
另一名医点头道:“不错,所以这才叫终极之战,坐馆的席位只有一个,自然是能者居之。”
李伯皱着眉头,神情凝重,他知道吴大平并没有多少本事,之所以能一路杀进决赛,必然是吴总管竭力帮衬舞弊,黄芪虽然有惊无险的也走到这一步,但最后一关肯定对他更不利,不知吴总管又会做什么手脚。
到了这个时候,围观的人也紧张起来,一些人摇旗呐喊:“大平大平,出手必赢。”
孙映雪不甘示弱,让绿萝召唤来一群丫鬟,挥着团扇,扭动腰肢,“咯咯”笑道:“黄芪黄芪,稳拿第一。”
吴大平恶狠狠的盯着黄芪,道:“乡巴佬,你是比不过我的,别跟我争。”
黄芪道:“不比怎么知道,我不信你的医术有如此高明。”
吴大平笑道:“坐馆只是一个身份,医术未必要有多高,这么多医士可以帮我,我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黄芪怒道:“若让你这样的人成为大夫,定会和我爹一样,害人不浅。”
吴大平也怒道:“你小子有种,敢和我争,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他快步走过去,在盒子上闻了闻,不见怎么仔细就走开了。
黄芪心知其中必定有蹊跷,但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只好也过去闻,忽在混杂的气味中嗅到一种很熟悉的味道,虽然极淡,但这种气味他清清楚楚记得,正是岑夫人周本计用作“追魂骨”物引的那种香气,真是奇怪,“起死回生丸”竟用此作为配方。
二人各自占据桌子的东西两边,吴大平道:“这药丸里有人参。”
黄芪道:“天山雪莲。”
吴大平道:“藏红花。”
黄芪道:“冬虫夏草。”
吴大平急了:“灵芝和鹿茸。”
黄芪道:“红景天和砒霜。”
吴大平一惊,双手撑着桌角,道:“好小子,真不赖,跟爷玩是吧,爷玩死你,牛黄、水牛角、珍珠、朱砂。”
黄芪道:“雄黄、黄连、黄芩和栀子。”
吴大平气势汹汹,咬牙切齿,震得桌子都晃动起来,大声喊道:“郁金。”唾沫星子飞溅到黄芪的脸上。
黄芪还是很淡然,道出两个字:“冰片。”
“好。”孙堂主兴许是因小七之喜,心情异常之好,道,“又打平了,接下来怎么办?”
吴总管叫道:“还没有,堂主,我在药丸上另加进去了一味药材,这味药就能决定今天的胜负。”
孙堂主道:“想得周到,这一招高。”
李伯情知不妙,道:“堂主,这有些不妥吧,配方是固定的,怎么能随意加减药材?”
吴总管扯着嗓子道:“就许你搞事情,不许我搞事情?坐馆只有一个,他们一定要分出个高下。”
孙堂主笑道:“搞,可以搞,大家一起搞,大搞特搞,特搞大搞,哈哈……。”
吴大平得意的笑了起来,这次倒不急着抢答。
李伯忧心忡忡,道:“黄芪,你还闻出了什么?”
黄芪想了想,道:“我闻到一种奇怪的香气的,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哈哈哈……。”吴大平大笑,“乡巴佬,你当然不知道了,这东西比黄金还贵,别说是你了,这城里一百个有九十九个都用不起,是给皇家的贡品。”
黄芪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大平道:“听好了,这叫做龙……涎……香。”
“好,吴大平获胜。”吴总管迫不及待的宣布。
黄芪低着头,喃喃念道:“龙涎香?龙涎香?……。”对身外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听到
李伯起身道:“这太不公平了,龙涎香乃稀罕之物,即便是大夫,也多半没有见识过,怎么能以此作为考题?”
三名医默不作声,孙堂主道:“我知道黄芪是你的徒弟,你替他说话情有可原,不过结果已经是这样了,你生气也没用,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今年坐馆只空缺一个位置,只能选一个人,以后兴许还有机会。”
李伯道:“堂主,我也不想你为难,我自愿辞去坐馆,这样就有两个席位了。”
吴总管道:“好你个李一善,竟敢要挟堂主,别以为堂主不敢。”
孙堂主小眼睛转了几圈,盘算着李伯是摇钱树,现在还真不敢,便道:“李伯,你这是何苦呢?本堂主可一向对你不薄。”
李伯道:“若堂主不答应,那我只好离开千杯堂,自立门户。”
“别别别……。”孙堂主真急了,一拍大腿,道:“既然小七怀的是两个孩儿,我今天高兴,就破例一次,再加一个坐馆的位置,黄芪也是坐馆。”
此言一出,吴总管吴大平有些失落,孙映雪绿萝都欢呼雀跃,李伯称谢,脸上现出了欣慰和笑意,朝黄芪道:“黄芪,还不快谢过堂主?”
黄芪怔了怔,突兀的道:“阴谋,一切都是阴谋,借刀杀人的阴谋。”
吴总管以为他指的是此次比试,急道:“黄芪,堂主额外开恩,你也是坐馆了,别乱说话,小心自己的身份。”
黄芪猛地看着他,又看向孙堂主,孙堂主感觉好似两把刀刺过来,身子往后一缩,黄芪道:“你们才是杀死岑明礼的幕后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