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偏西,暑热渐渐散去,清风也有些凉意。
比试已完了第二关,场上还剩下八人,黄芪看看左右,除了吴大平竟无一人是认得的,之前从杂役晋级的那两个学徒都已淘汰出局,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的老头,奋战三十年还是折戟而返。
这两关下来,吴大平见黄芪是个劲敌,不住的向他看过来,像是要发起攻击的斗鸡。
吴总管道:“作为大夫,不光要会治病,还要学会治伤,因此第三关考的是接骨。”
之前所考的都是目所能及,但骨头在皮肉之下,要接好自然难度更高了,位置、力度一分一毫都不能差,不然留下后遗症,那将是一生一世的痛楚。
吴总管冷冷一笑,道:“以你们现在的本事,还接不了人骨,所以我叫人去城里找了几只这个受伤的流浪狗,给你们试手。”
“接狗骨啊?”八人面面相觑,这倒是新鲜事,有人道:“我们又不是兽医。”
李伯道:“人与禽畜,虽然构造不同,但接骨的手法是类似的,重在拿捏和巧劲,以犬来试,一则可以考出你们掌握的本领;二则也可以避免你们错手伤人。”
有人担忧道:“狗也有一个坏处,它疼了可真会咬人。”
吴总管道:“这个就不用担心了,这些狗已经服了麻沸散,此刻都在昏睡之中。”
众考生这才有些欣慰,笑道:“有麻沸散,那就无碍了。”
吴总管大叫一声:“关门上狗。”
一群杂役抱着八只狗上来,分别放在考生的桌子上,吴大平的是一只幼年京巴,其余六人都是田园犬,独黄芪的这一只要三个人抬,浑身长毛,乃是一只黑色的成年苍猊犬。
众考生见状,都笑了起来。
吴总管道:“这几只狗断了右后腿骨,能在一炷香时限内接好的,便算过关。”
孙映雪跑过来,觉得奇怪,道:“这些狗怎么都折了后腿,是不是你让人打断的?”
孙总管忙道:“不是不是,找到的时候就是如此了,咳咳,这个比试现在开始。”
众人忙活起来,有的拿起棉布夹板,对狗腿左看右看;有人已经动上手了,东抓一把西敲一下,反正狗毫无知觉。
黄芪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狗,蓬乱的毛发将身躯掩盖着,光是摸骨找准断骨的位置就很不容易了。
孙映雪又纳罕:“流浪狗也有苍猊犬么?谁家会舍弃这样的狗呢?黄芪,你有把握吗?”
黄芪摸摸鼻子,道:“权且一试,这狗皮厚肉多,接骨的确不易。”
孙映雪打抱不平,道:“这定是吴总管故意安排的,让你不能和吴大平争坐馆的位置,凭什么你的狗这么大,他的狗那么小。”
黄芪摸了又摸,始终找不准断骨,深感棘手,道:“我也不想和他争。”
孙映雪支着脑袋,愁眉苦脸,道:“唉,想着吴大平这样的臭手去做大夫,不知会害死多少人。”
听了这话,黄芪一个激醒,想起了自己的爹还有那些被他治死的病患,心中不知怎地生起一股怒气,道:“不行,我不能让他得逞。”
吴大平三下五除二,替京巴包扎完毕,半边屁股压在桌沿,吃着苹果,笑道:“黄芪,你认命吧,别想一步登天,坐馆可不是你这种乡下泥腿子能高攀得上的位置,怎么,狗腿可摸得舒服?”
众人大笑,黄芪恍若无闻,仔细摸索,孙映雪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得意,还不知道谁笑到最后。”
吴大平道:“谁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等一下有人要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黄芪正好摸在骨头的断裂处,许是痛楚,狗腿蹬了一下,黄芪一惊,正疑惑时,苍猊犬已睁开了眼,翻身站起来,朝他嘶吼。
吴大平大笑:“说来就来。”
孙映雪惊道:“一定又是你们搞的鬼。”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李伯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总管道:“多半是下人的过失,这苍猊犬体形巨大,麻沸散份量少了,自然就醒的早。”
李伯道:“那快叫人去抓狗。”
吴总管道:“苍猊犬凶猛,可是要出人命的,大家千万别轻举妄动。”
苍猊犬虽然后腿受伤,但身子还站得稳,疼痛让它更加狂躁,眼睛始终盯着黄芪。
黄芪情知被人算计,越想越怒,手中握着镇元残剑,目光坚毅犀利,与狗对视,一眨不眨,道:“来呀,来呀。”
苍猊犬虽然嘶吼得厉害,却始终不敢发起攻击,还退了两步。
众人大奇,吴大平看向吴总管,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总管道:“这小子真邪门,连狗都怕他,不过他若真杀了狗,这一场我还是判他输。”
吴大平恨恨道:“我就偏不信邪,帮它一把。”
众人都挤在一起围观,吴大平绕到孙映雪身后,忽伸手推了一下。
孙映雪本来就轻,猛地冲了出来,正撞在苍猊犬上,苍猊犬受激,却不去攻击黄芪,而是翻转身来,张嘴朝孙映雪扑了过去,孙映雪跌倒在地,要避也来不及了。
众人大惊失色,绿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叫道:“小姐,快跑。”
孙映雪即便有力气,见着苍猊犬凶神恶煞般的模样,也吓得六神无主,双手挡着脸,尖叫出声。
眼看苍猊犬要咬上了,众人不忍去看,忽那犬停在了半空,扑不下去,众人大奇间,只听一声大喝,原来是黄芪抓住了犬尾,往回一拉,随手荡了起来,苍猊犬素称凶猛,但在他的手里却似鸡仔一般。
绿萝忙上前扶起孙映雪,孙映雪本吓得花容失色,见黄芪将大犬玩的风生水起,又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黄芪,替我教训这不听话的。”
苍猊犬初时还扑腾挣扎,拼力反抗,但时间一长,情知无用,只得顺从,声音低沉,好似在哀鸣求情。
李伯叫道:“黄芪,别只顾着玩,香快烧完了。”
黄芪闻言,双手一托,苍猊犬稳稳的落在桌案上,他道:“躺下。”
苍猊犬好似能听懂,温驯的躺了下去,还伸出受伤的右后腿。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吴大平暗想不能让黄芪得逞,忙招呼几个同伴,站在香前不停的吹气,香燃得就更快了。
黄芪之前已找准了断骨的位置,双手使了巧劲,接上骨头,纱布夹板在他的手里好似在飞,看得旁人眼花缭乱。
吴总管焦急的道:“还有五、四、三、二……。”
“好了。”黄芪停下手,摸着苍猊犬,道。
“一……。”吴总管还是念迟了一步,因叫得急,还岔了气,不停的咳嗽。
李伯笑道:“吴总管,一场比试,你一个监考倒比考生还要拼命。”
吴总管的脸色很难看,道:“大家站好,无关人等离场,请堂主和考官来评判了。”
孙堂主什么也不懂,让李伯去看,李伯伸手一摸便知接骨的好坏,六人中有四人勉强过关,到了黄芪,为了避嫌,李伯请三名医去查看,三人刚要靠近,苍猊犬嘶吼一声,都吓得手脚哆嗦,忙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经的道:“好,接的天衣无缝,包扎的手法也巧夺天工,简直完美,十分完美。”
下一个是吴大平,只见他把狗腿包成了粽子,李伯无从下手,皱起了眉头,道:“不如解开来看看。”
吴总管使个眼色,三名医忙上前对京巴左摸右摸,道:“看过了,接的很好。”
李伯还待要说,吴总管道:“考官中四人都通过,一人虽有异议,但反对无效,还是晋级。”
吴大平一干人欢呼起来。
吴总管笑道:“好,今日共有六人成为医士,明日举行的是医士进坐馆的比试,诸位回去好好准备。”
众人有欢喜有失落的,都一哄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