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停放在房间里,门外围了一大圈人,曹霁云命众人让开,花华孙映雪当先,黄芪灵芝在后,刚一进门,就闻到那种奇异的香味,十分幽微。
这间房装饰华丽,所用器物无不奢华,原来这便是小怜的卧房,十分宽敞明亮,在北面有门连着另一间小房,乃是贴身丫鬟的住处,因常要丫鬟候命伺候,因此如此布置。
丫鬟躺在床上,面容淡然,如同熟睡。
花华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道:“曹大人,仵作呢?可验了尸?”
曹霁云面露难色,道:“仵作昨日废了眼睛,不能履职,我还没来得及请新的仵作。”
花华道:“那叫主人家过来问话。”
不多时岑夫人周本计先进了来,那岑夫人年过半百,因念佛的缘故,衣着朴素,身上都是香油香灰味道。
曹霁云看了看,道:“二夫人呢?”
周本计道:“二夫人受了惊吓,在后院歇息,马上就来。”
“大人,二夫人到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捕快叫道。
众人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位婀娜女子迈了进来,先见的是碧纱金丝衣,后见的是镶翠金步摇,肌肤如雪,目含秋波,不愧是曾经的花魁,有春花之貌秋月之姿。
黄芪灵芝都吃了一惊,这小怜很是眼熟,竟是昨日在鸡鸣寺见过的胭脂井旁的那位女子。
小怜向众人施个万福,黄芪疑心,不免多看了几眼。
曹霁云问道:“此人是怎么死的?”
周本计道:“人是二夫人先发现的,小人报的官。”
小怜道:“回大人的话,小女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起来唤她,如何叫也没有动静,过来一看,谁知竟死在了床上,我当时也吓得不轻。”
曹霁云笑道:“夫人的身边人接连死去,倒还有心思装扮整齐。”
小怜道:“大人见笑了,人既死了,就算再痛楚伤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再说有外客在,也不能失了礼。”
花华问道:“这丫鬟得过什么病吗?”
小怜道:“碧儿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未曾见她有什么旧疾恶症。”
曹霁云道:“这么说就不会是因病暴毙了,可这屋子里并无外人侵入的痕迹,又是一桩悬案,死因成迷了,或许等仵作来,从尸体中能找到别的线索,才能判断是不是他杀。”言罢命衙役把尸体抬回义庄,待尸检后再做论处。
花华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问道:“这碧儿寻常可与人结了仇?”
小怜看了岑夫人一眼,道:“我们都是外来人,不敢‘喧宾夺主’,说话做事都很谨慎,哪里敢得罪人,碧儿一向聪明伶俐,顽皮得很,如今暴亡,还请大人替小女子做主,把事情查个明白。”
岑夫人手捻着佛珠,一言不发,周本计笑道:“二夫人说哪里的话,都是岑府的人,何分内外,人有旦夕祸福,二夫人还是节哀顺变。”
曹霁云道:“你一个管店的,话倒是多。”
岑夫人道:“大人有所不知,周管店是我家几十年的老伙计,先夫过世,家中缺少人手,后事也是他一力操办,如今本府内外的事都是他在打点。”
曹霁云道:“原来如此,他不止管店,还是管家了。”
岑夫人道:“大人,不知先夫的遗体能否交还,本府明日要做法事,先夫原身不在,恐怕灵魂难以入主,就不能超度了。”
曹霁云道:“这个好办,下午你让人去义庄取便是了。”
周本计道:“多谢大人,吴大平杀害我家主人,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大人早日定案,还我家主人一个公道。”
曹霁云看了看花华、孙映雪,道:“这个……本官自有分寸。”
岑夫人道:“百姓都说大人公正严明,千杯堂在南京虽有钱有势,但我想大人应该会秉公办理,替先夫主持公道。”
小怜道:“请大人主持公道。”
曹霁云道:“这个自然,你们放心,本官绝不会姑息养奸的。”
从岑府出来,路上众人猜疑颇多,都看出来那岑夫人与小怜显然不睦,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岑夫人看来,是这小怜夺走了丈夫的宠爱,使自己冷落;更何况当初也是因她,丈夫不管不顾,才致女儿病亡,她怎么说也难辞其咎。
曹霁云问道:“花公子,你认为此事谁最可疑?”
花华道:“那小怜之前‘喧宾夺主’的话,似是指向岑夫人。”
曹霁云道:“妻妾之间明争暗斗,她贴身的丫鬟死了,自然会疑心是对方下的毒手。”
花华笑道:“常人都会如此推断,算不得稀奇。”
曹霁云道:“哦,难道花公子有什么发现?”
花华道:“我以前听朋友说过很多秘闻奇案,对断案之事有些见解,此案据我看来不过是寻常的密室杀人案件,不必过多揣测,那房中只有两人,既然没有外人进入,那你说谁最可疑?”
“是小怜?”孙映雪也猜出来了,“可碧儿是她贴身的丫鬟,算得上是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要害她?”
绿萝道:“就是,就像我和小姐一样,小姐没道理要害我。”
花华笑道:“映雪当然不会害你,不过小怜碧儿主仆就难说了。”
黄芪道:“我也有一些发现,或许对你们破案有帮助。”
孙映雪笑道:“看来不止花哥哥一个人聪明,黄芪,你发现了什么?”
黄芪遂将鸡鸣寺所见和岑明礼身上的奇香之事道出,曹霁云听罢,惊问道:“你见到的那个男子是何等容貌?”
黄芪细细描绘说来,曹霁云惊道:“果然是他,陶通陶大官人。”
听到这里,阿虎恍然道:“我知道了,公子真是绝顶聪明,凶手就是那个小怜。”
绿萝奇道:“你什么时候也开窍了?”
阿虎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之前我打听到岑明礼十分风流,虽娶了小怜,但还不知足,经常去外面拈花惹草,这小怜定然怀恨在心,于是和陶通有了私情,她害怕事情败露,又想和陶通做长久夫妻,于是就害死了岑明礼;后来被碧儿知道内情,她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也杀了。”
阿豹道:“听人说陶通是小怜的老相好,当初为了她,还和岑明礼大打出手。”
曹霁云道:“这样讲的话就全说得通了,难怪死了丈夫和贴身丫鬟,那小怜非但看不出悲伤,还打扮细致,像个没事人一样。”
“未必。”黄芪淡然道,“你们所说的都是猜疑,并没有真凭实据,况且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害死岑明礼和碧儿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花华道:“有的时候推论比证据更合情合理。”
黄芪道:“即便合情合理,却未必是事实。”
二人相视,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曹霁云笑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如何才能知道是同一人作案呢?”
黄芪道:“若是同一个凶手,死因必定相似,可以先从验尸着手。”
曹霁云道:“可惜现在没有仵作,不然……。”
黄芪道:“我可以试试。”
众人都看向他,充满了疑惑,黄芪道:“为医者,不止知生,还要知死,因此在闲暇时,我曾看过宋先生的《洗冤集录》,以前遇到尸体,也试过手。”
曹霁云点点头:“既然这样,倒可以一试。”
来到义庄,因死者是个女人,曹霁云花华阿虎阿豹都没有进去,孙映雪绿萝也害怕,于是只剩黄芪灵芝入了内。
约么过了一个时辰,黄芪才叫他们进去。
死者已被白布覆盖,衣物都褪在一旁。花华急不可待,问道:“有什么发现?”
黄芪把盘子里的心提起来,给他们看,上面还滴着血,众人忙转过脸,大感恶心,黄芪道:“碧儿身上没有创口,可以排除是利器或钝器致死;血液、腹腔积液颜色气味正常,口腔没有异物,所以也不是中毒;你们看她的心。”
众人又齐转过头,黄芪一时握紧了些,心脏里的血受挤压喷了出来,恰似天女散花,淋了众人一脸,孙映雪绿萝大声尖叫,黄芪忙道:“不好意思,这只手刚才拿刀太久有些僵硬,我换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