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一条街原本就妖多声杂,这一番更是挤得水泄不通,黄芪道:“没想到人和妖都一样,最喜欢看的是热闹。”
灵芝道:“我刚看见有个长臂猿在你身上摸了摸,不知是何意。”
黄芪一惊,忙按了按腰囊,道:“不好了,我仅剩的一百文钱不见了。”
看看左右,那长臂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嗵”一声锣响,嘈杂的妖群安静下来,各医馆药铺的大夫、诊师、老板都被天狼军士“请”了出来,头领展开黄榜,高声念道:“南侯有诏:着神医一条街坐馆大夫,明日巳时皆入宫觐见,违诏者,格杀勿论。”
妖群一阵哗然,各大夫、诊师都愁眉苦脸,手心拍着手背,唉声叹气。
黄芪问道:“山神,怎么去见南侯大家都不高兴?”
山神道:“听说是南侯的世子生了怪病,请了几个名医都看不好,南侯大发雷霆,把那几人都下了油锅,你说这种事,是不是谁摊上谁倒霉。”
灵芝道:“南侯也太不讲理了,就算治不了,也不用杀生。”
山神“嘿嘿”两声,道:“讲理?我从秦末乱世到五胡乱华,再到现在,从来都不见‘讲理’二字,放屁还有人嫌臭,讲理就没人搭理你。”
天狼军士宣谕完毕,便都沿街回宫去了,诸大夫诊师无计可施时,不知谁说了一句:“找黄大夫商量去。”
诸妖齐点头称好,一窝蜂的往西拥去。
山神又带着他们往前走,终于来到一座山前,山神道:“这是越秀山,我听闻魑魅军便驻扎在山上,我带你们上去。”
刚走得几步,忽山口站立的军士猛地喝道:“站住,此乃重地,不得乱闯。”
是两只穿山甲精。
山神走上前,比那军士高出一个头来,低头俯视,道:“我们来找人,可不是乱闯。”
穿山甲道:“你找什么人?可有南侯手令?”
黄芪道:“我来找你们的远志大将军,我和他是同乡。”
穿山甲把手中长矛一抖,喝道:“没有南侯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入魑魅军大营,什么同香,同臭也不行,快走。”
山神无奈,做个鬼脸,退了下来,嘟嚷道:“我和这越秀山神算是同行,以前串门的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现在这老小子不知死哪里去了,不过恩人,你若真有重要的事情非见那什么远志不可,我倒是可以替你传信。”
灵芝奇道:“你有什么办法进去?”
山神卖弄道:“别看我长得帅,我可不是绣花枕头,难道我能在石体之内任意穿行这种事也要告诉你吗?”
灵芝这才恍然,山神可不就天生有这本事吗。
黄芪叹道:“算了,这件事我非要当面问他才弄得清楚,虽然进不去,我在山下守着,就不信他不出来。”
山神道:“也好,既如此,我的生意又要开张了。”
言罢摆开地铺,吆喝着:“卖清凉油咧……。”
黄芪站在墙角举目四望,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川流不息,心下着实难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街道也疏减了热闹,山神卖了几盒清凉油,买了几个烧饼分着吃,这时忽听一穿山甲言道:“喂,兄弟,你看是不是那姑娘。”
另一穿山甲道:“是啊,就是这个姑娘,为了等远志将军,一个月来天天在那里徘徊,真是我见犹怜呐。”
黄芪听二妖说的古怪,顺着他们看的方向找去,只见暮色渐沉,妖来妖往的街角,依稀可见一个清瘦的女子身影,她穿着短袖衣、碎花裙,黄芪心底疑惑,忙走上前,渐渐的似乎辨了出来,又惊又喜,不自已的唤了出来:“绿竹。”
“黄芪,你看见什么了?”灵芝山神追了上来,问道。
黄芪笑道:“我刚才好像看到绿竹了,她就在那里。”
顺手指去,赫然不见了女子身影,他又慌了,快步往那壁走去。
灵芝道:“绿竹姑娘?是她吗?”
天寒时节,夜黑的似乎比往常快了些,蓦然回首,街市间已亮起了点点灯火,那一片碎花裙在行人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黄芪快步追寻,不知走了多久,亦不知转了几个巷口,人流忽然增多,隔离了他的视线,再看时,碎花裙已消失不见。
“神医一条街,嘿,咱们又走回这个地方了。”山神笑道。
黄芪回过神来,定睛去瞧,果然是白日看热闹的地方,灵芝道:“绿竹是在这里不见的,我陪你进去找一找。”
黄芪也盼着能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际遇。
一里多长的街道,两旁有百余药铺医馆,正是掌灯时分,透过幽暗的、明亮的、忽明忽暗的烛火,三人探头探脑,看见些神婆、巫医……,无不是神神叨叨、装模作样,把些茶垢、马溺、木灰之属,权作了治病的良方、救命的神药,黄芪心想这些妖进了宫,不知有几个能保得住脑袋。
再晚些,病患行人也都散了,打烊的打烊,关门的关门,黄芪有些心灰意冷,仓皇四顾,不知该往哪里走才好。
“小贼,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忽他屁股被重重踹了一脚,这拿捏的方位、踢出的力道,在疼痛之余,竟让他有熟悉的感觉,能踹出如此完美一脚的人,世上似乎只有……,黄芪“哎哟”一声转过身去,刹那时仿佛整个街道都亮了起来,喉咙中蹦出一个字:“爹。”
黄独活依然是那一身捉襟见肘、衣衫褴褛的打扮,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忙看看左右,抓着他的胳臂就往医馆里走,黄芪叫唤灵芝和山神,黄独活道:“别瞎叫,臭小子不要命了你。”
黄芪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爹,你不用怕。”
黄独活道:“我怕个鬼,我是怕你这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被妖怪吃了去。”
灵芝山神闻声赶来,她也认出了黄独活,黄独活一瞧,道:“小兔崽子,你和她倒走到一路了,这傻大个又是谁?”
山神看门匾上写着“全活居”三字,肃然起敬,道:“原来你就是名闻天下的神医黄全活,失敬失敬,我是清凉山神,没有名字,不过你叫我大帅哥我也不会介意的。”
自己的爹有几把刷子,黄芪还是心知肚明的,道:“山神,你误会了,他是我爹,名讳叫做黄独活,不是那个什么神医。”
黄独活道:“世上倒还有像你这样坑爹的孩儿,咄,不错,我就是神医黄全活。”
黄芪道:“爹,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不要再乱扯了。”
黄独活瞪他一眼,道:“你懂个屁,你爹转运了,在这里我就是名副其实的神医。”
进了医馆,黄独活把门窗紧闭,黄芪灵芝四下看了看,只见四壁装饰的朴素精致,插了些香花香草,墙壁三面都挂着杂七杂八的经络图,另一面则是药柜,除常见的草药外,上面还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瓶子,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
黄芪想起在百家寨的家,今昔相比,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是医馆,却也像模像样,看来爹也费了不少本钱。
黄独活挑亮油灯,朝后院叫了一声:“绿竹,快过来。”
黄芪又惊又喜,原来绿竹也在这里,自那日在连天峰见到齐远志后,他一直为乡亲们忧心忡忡,今日知父亲绿竹都安然无恙,料想其余人多半也是一样遭遇,倒无须过分担忧了。
“原来那姑娘也在这里。”山神道,“这倒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