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显得过分宁静,反而不如夏夜雷雨,噼里啪啦更能催人入梦。
不知是什么时辰,黄芪忽被一声巨响惊醒,转头去看,月光透过窗纱照在床边,灵芝犹睡得安详。
他走到窗前,远远的就见五老峰上一道白光直冲云霄,十分耀眼,片刻无数黑烟迸射出来,黄芪记得那里正是锁妖塔的所在,暗觉不妙,忙跑出房外,隐约看见一簇黑烟朝绮霞峰飞来,正待看仔细,忽一只纤手提着他隐没于药圃之中,转头去看,只见灵芝伸出手指,示意不要做声。
黑烟窜到峰上,瞬间化作十余只虎豹熊罴,黄芪暗想:“糟了,锁妖塔里的妖怪逃出来了。”
群妖怨气正浓,横冲直撞,见药草便踩,见东西便砸,一只虎精瞧着黄芪之前住的茅舍,以为里面有人,迈步正要去行凶,另一只豹精叫道:“北侯受了伤,支持不了多久,兄弟们快走,还有大事要做。”
群妖怒吼嘶叫,奔入了树林。
黄芪暗惊:“北侯?难道北妖侯来了?向前到北方没见着它,它却自己到南边来了,难道是知道山魈被杀,找九华派寻仇的吗?还有这些妖怪逃出来要做什么大事?”
灵芝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青阳城的妖怪,锁妖塔的妖怪……。”
黄芪豁然:“我明白了,难怪山下的那些妖怪不伤人,原来只是故布疑阵,让九华派分散人手,疏于防范,然后才有机会去救锁妖塔里的群妖。”
此时九华山上已乱成一团,每座山峰都杀声震天,陆续又有不少妖精逃到绮霞峰,二人伏在药圃中不敢出来,直到杀声渐近于无,黄芪见许久都不再有妖怪,正欲起身,灵芝忽道:“又来了。”
说着往西一指,黄芪看去,果见有两个身影飞纵而下,一个落地轻巧,另一个却差些摔倒,那人忙搀住,道:“你的伤怎么样?”
另一人道:“公子,我没事,十几年不见,宗华的手段还是如此了得。”
那公子道:“你有伤在先,不然未必会输给她。”
另一人“哈哈”笑道:“大意了大意了,只是我还没弄明白青阳城那小子用什么伤的我。”
黄芪心下“咦”的一声,青阳城那小子不就是我吗?难道它就是北妖侯?
那公子道:“莫管了,东西已经到手,还有事要办。”
待他们走的近,月光照在那公子的脸庞上,黄芪一看,差些脱口而出:“明海掌门。”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不及等他辨认清楚,那公子将一个黑铁面具罩在脸上,抱起北妖侯纵入森林。
若说前一次是做梦,真假难分,这一次却看得真切,黄芪问道:“灵芝,你看见了吗?那是不是明海掌门?”
灵芝道:“像是他,可他怎么会和北妖侯在一起?”
“妖怪从后山逃走了。”
一群九华派的弟子举着火把,纷纷乱乱的追了过来,李义心看了看四周,道:“一定是逃进森林里去了,大家快追啊。”
众人呼喝着先后窜了进去。黄芪想到了什么,自声自语的道:“蹊跷。”
灵芝道:“什么蹊跷?”
黄芪望着幽暗的森林深处,道:“绮霞峰后山有神兽麒麟,嫉邪扶正,刚才那么多妖怪进去,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得林中忽鸡飞狗跳,不多时那几个九华派弟子狂奔而出,衣衫多有破烂,甚是狼狈,黄芪灵芝正惊诧时,只听一阵风响,麒麟神兽跳将出来,张牙舞爪,咆哮狰狞,众弟子神色慌张,苏义之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这禽兽怎么伤了自己人?”
李义心道:“师弟,物伤其类,麒麟终归不是人,当然护着那些妖魔。”
麒麟似是发了狂,四蹄奋起,朝李义心扑了过去,众弟子齐呼:“小心。”
李义心见其面目峥嵘,神威不凡,早已吓破了胆,一跤跌在泥地里,麒麟赶上,将他按在爪下。
“师兄,师兄……。”众弟子虽然关切,却不敢上前。
这时一道金光射来,将麒麟逼退,众弟子大喜,叫道:“师祖和掌门来了。”
黄芪灵芝看去,只见又一群九华派弟子来到了绮霞峰前,明海赫然就在其中,只不过发髻衣饰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宗华施展手段,念起真诀,以一团黄光将麒麟罩住,麒麟在光圈中渐渐平静下来,宗华道一声:“去吧。”
麒麟退了两步,转身又极快的奔进了林子里。
明海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们因何惹怒了神兽?”
苏义之道:“弟子也很糊涂,我们只是去后山追击妖邪,什么都没做,但不知为何麒麟突然对弟子等发起攻击,却是奇怪,妖邪入林它不管,反倒伤了自家人。”
宗华收摄心神,道:“你们看看身上是不是有恶臭之兰?”
众弟子上下乱摸,果然都找出兰叶来,明祖奇道:“你们是本派弟子,自然知道恶臭之兰的厉害,怎么敢带着兰叶进入后山?”
众弟子忙道:“弟子亦茫然不知,定是遭妖邪陷害。”
明祖问道:“你们晚上都见过什么人?”
李义心道:“弟子饭后便和众师弟在厢房刻苦练功,研究法术,除了亥时掌门进来过,没见过其他人,真不知妖邪是怎么偷放兰叶的。”
他们聚在一起,不过是戏耍玩笑,但在师长面前,自然要说些努力用功的话。
明海愕然:“你们亥时见过我?”
众弟子都点头道是,明海沉思不语,明祖看出些异样,道:“锁妖塔中关押着本派近百年来擒获的各类妖邪,为了镇压邪气,以防妖孽为害人间,祖师爷设下了极厉害的法门,只有师父、师叔和掌门知晓如何开启,如今师父回了武夷山,宗华师叔和掌门师兄自然也绝不可能放走妖邪。”
忽一声大喝:“义良义安何在?”
两弟子齐声道:“师叔,弟子在。”
明祖道:“你们负责看守锁妖塔,你们说,妖邪究竟是如何破坏法门逃脱的?”
两弟子战战兢兢,皆道:“弟子得掌门委以重任,绝没有半分懈怠,只是法力不济,遭人暗算,等弟子醒来,群妖已经出塔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明祖道:“你们有没有看清那个偷袭的人是谁?”
义良摇头只说不知,义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明祖喝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快说,不然定不饶你。”
义安忙道:“弟子糊涂,弟子该死,弟子在昏迷之前,依稀看得……看得那人有些掌门的模样。”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明海惊道:“又是我?”
明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佯作惊诧,道:“这就怪了,掌门师兄虽然有病在身,喜怒不定,脾气暴躁,却也不该会行为错乱,陷害本派弟子而去救那些妖魔。”
“明祖,休得胡言乱语。”宗华道,“出事之时,明海与我在一起,这些易容变化的把戏,不过是妖邪的雕虫小技,汝等莫为蒙蔽。”
明祖瞥了明海一眼,笑道:“师叔教训的是,弟子一时糊涂,请掌门见谅见谅。”
宗华又道:“这次算是本派吃了亏,妖邪乃是有备而来,先是在山下故弄玄虚,制造事端,吸引本派的注意,分散本派的力量,而后又趁本派撤去各路法门之时,混上山来,经此一夜,却让同道看了本派的笑话,明海,你这个掌门责无旁贷。”
明海道:“弟子知错。”
宗华道:“罢了,明日便是大会之期,今夜已折了脸,在大会上可不能再有差池,去把义山义贤都召回来吧,明祖,你去设下法门,莫让闲杂再闯山门。”众皆应命,告退而去。
黄芪灵芝一直伏在药圃中,心想这里都是九华派的人,外人倒不便现身。此时峰上只剩下宗华与明海二人,明海道:“师叔,刚才你为何要替我遮掩?弟子在出事之前一直都在房里,虽未见过义之义良他们,却也没见过师叔。”
宗华轻叹一声,道:“人心百样,愈说愈乱,反正不是你做的,还不如我一句撇的干净,能堵悠悠之口。”
明海道:“师叔虽然信任弟子,但弟子却心下不安,妖魔变化终归只是近似,黑暗之中,事出突然,义良他们看不清也罢了,但义之那么多人在亮室之中,难道竟无一人察觉真假?况且明祖师弟说的不错,锁妖塔只有师父、师叔和弟子能开启,个中原由,实是令弟子费解。”
灵芝心想他们说的都是九华派内部之事,与自己无干,伸指戳了一下黄芪,示意要走,黄芪心下也有个大疑团,自然不肯离去。
这时就听宗华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释?”
明海叹道:“弟子自患奇症以来,时常会做出些出格的事,过后自己却记不起来,这次只怕……。”
黄芪一惊,难道一切真的是明海自己做的?
他想起医书上记载有一种裂魂之症,病者身有两种乃至多种脾性,此脾性所为彼脾性却茫然无知,恍若梦游,难道明海得的就是这种病?
“胡说。”宗华斩钉截铁的道,忽察觉到远处的异动,喝道,“什么人?”
一阵风过,她的身形已逼了上来,手起掌落,灵芝见其力道骇人,恐黄芪受伤,忙出手迎上,刹时间力道强推过来,她支撑不住,飞跌出去,黄芪转身要走,宗华左手已掐在他的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