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韩义珩被憋醒了。
悄声爬起身,看了看四周,也不辨东西南北,走到黑暗处一株树下,解开腰带,一泻千里,说不出的舒畅,正享受时,忽背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笑道:“杜师弟,别玩了。”
说着伸手推开那只手,正系裤子,冷风吹来,他清醒了些,觉得手上有些湿黏,似乎是刚才碰到那手沾到什么东西,又察觉到不对劲,如果身后的是杜义长,他不可能不说话,想到这,汗毛登时竖了起来,慢慢转身去看,赫然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人站在面前,眼睛暴突出来,嘴张得很大,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韩义珩大吃一惊,这时那人倒了下来,正压在他身上,韩义珩的双手还拿着裤带,什么法力真气都施展不开,被撞得一屁股坐了下去,惊恐之下,尖声大叫:“有鬼啊。”
片刻屁股上传来湿意,他哭丧着脸,暗叫:“糟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发生什么事了?”
明祖众人一听到异常,当即醒转,拿着火把赶了过来。
韩义珩忙把那人往地上一推,系好腰带,强自镇定,借着火光他才看清楚,原来只是个死人,因为全身血肉模糊,所以在暗中才看起来是黑乎乎的,而刚才自己手上沾的就是他身上的血。
明祖笑了:“你这乌鸦嘴,倒还挺灵的,说鬼就见鬼,不过是个死人,你怕什么?”
韩义珩道:“师叔见笑了,我就是说话嗓门大,可不是害怕。”
黄芪走上前又是摸又是看,道:“他的脊椎受了重伤,肋骨也断了四五根,脸上、大腿和后背有被利爪撕扯过的伤口,失血过多,虽然还剩一口气在,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宋义贤也看了看,道:“这种伤口不像是人为的,应该是被巨兽袭击所致,也许是熊罴,也许是虎豹。”
杜义长看看四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荒山野林,夜黑风高,此人突然出现,浑身是血,果真蹊跷得很,大师兄,你怎么看?”
刘义山细细倾听林中发出的声响,道:“若只是野兽,无关紧要,就怕是虎妖熊精,那就棘手了,黄芪,你有没有办法让他说话?”
黄芪摸摸鼻子,道:“他的伤势太重,我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好他。”
灵芝忽道:“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众人大奇,明祖笑道:“这世道,阿猫阿狗都敢自称神医了。”
灵芝按捺不住,道:“你是猪。”
明祖一愣,在九华山,仗着师叔的身份,还从来没有人胆敢这么对他说话,道:“你说什么?”
灵芝道:“我说你是猪,大头猪,大懒猪,大蠢猪,我们来是帮你们的,你最好客气一点,不然我们就自己去找人参果,一个也不留给你。”
明祖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不停的道:“你……你……。”
说不出别的话来。
韩义珩杜义长忙上前劝解,明祖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宋义贤将那人抱起,放在篝火旁,灵芝握着那人的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片刻额上慢慢渗出汗来,黄芪蹲下身,道:“灵芝,你没事吧?”
突然那人猛地睁开眼,满面惊恐,双手死死抓住了黄芪的衣领,尖叫道:“有鬼,有鬼,哇……。”
一大口血喷在他的脸上。
灵芝这才吃力的站起身,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你们有什么话就快问吧。”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刘义山问道。
那人看清楚每个人的脸,断断续续,阴恻恻的讲述起来。
他们一行是从京城出发的商队,原有四五十人,知道关外不太平,不但有强盗还有妖魔出没,因此出发之前就备下不少天门教的定妖幡、活络水、避兽香之类,有恃无恐,又见一路上没传言中的那么可怕,为了赶时间,在当地人口中打听到从天梯山走,可以绕过祁连山,节省两三天的时间,于是就走到这里来了。
“那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我们趁夜进了山,大伙儿有说有笑,现在呜呜……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好累,我要睡了。”
那人又闭上了眼睛。
宋义贤忙晃动着他,道:“你不能睡,睡着就死了,告诉我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
那人又缓缓睁开眼,气息奄奄的道:“山鬼,林子里都是山鬼,它们会飞,吃人不吐骨头,连马也吃,救命……救命……。”
惨叫两声,眼见是不活了。
明祖急了,道:“怎么说到一半就死了,再给他续命,一定要问个清楚。”
众人看向灵芝,只见她脸色发白,显然刚才已大损元气,刘义山道:“师叔,人回光返照只有一次,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救他。”
明祖无可奈何,道:“义山,你看过《志怪录》,你说这山鬼是个什么妖怪?”
刘义山摇摇头,道:“山林之中多积郁阴暗之气、毒瘴之气,因此怪类衍生,难以尽数。”
众人看着体无完肤的尸体,心情都变得沉重,再没有来时的那种轻松了,在这山林中,暗藏着极大的危险,谁能知道几天之后,自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宋义贤瞧了一眼韩义珩,冷冷道:“三师弟,你裤子湿了。”
韩义珩忙双手一掩,尴尬万分,道:“别误会,我不是吓得尿裤子,我是……哎……。”
提着包袱一溜烟跑开了。
埋葬了那人,黄芪问灵芝是怎么让他说话的,灵芝一笑,轻声道:“你忘了,我是灵芝,有灵力的,刚才输了一段灵力为他续命。”
黄芪恍然,心想灵芝、人参都是仙品,千年以上的,效力非同小可,能续命也无足为奇。
秋冬时节,北方天亮的晚,吃过干粮,众人收拾东西开始进山。
刘义山忽道:“师叔,山道崎岖,不能走马,但出山之后我们又不能没有马赶路,不如让杜师弟在此看守马匹和行李,等候我们出山,而且一旦我们遭遇不测,他也好放出飞剑向掌门报信。”
明祖道:“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全。”
宋义贤道:“我看还是让三师弟留下来,他已经没有能换的裤子了。”
韩义珩听他奚落自己,不但不生气,反而求之不得,杜义长却想着进山讨个人参果吃,也很乐意。
清晨时候,寒气凝结成霜,均匀的涂抹在树梢和落叶上,山林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美不胜收。
天梯山没有现成的路,六人在高大挺拔的白桦树间走了半个时辰,越往深处走,森林便越安静越幽暗,众人十分警惕,但一路上非但没有发现任何野兽妖怪的踪迹,连那人所言商队路过的痕迹也没看到。
明祖道:“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诸位师侄,我们施展御剑之术,从四个方向分别展开搜索,一个时辰之后再在此地会合。”
杜义长道:“师父高见,这倒是个好办法。”
四人唤出飞剑,如流云般飘起,但速度却不大一样,明祖一骑绝尘,刘义山、宋义贤则似快奔,只有杜义长慢慢吞吞,好像是老牛拉破车一般。
灵芝道:“你怎么这么慢?”
杜义长道:“灵姑娘有所不知,飞剑之术非比寻常,需要高深的法力才能驾驭,有时候骑马骑快了都有可能坠马,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更何况飞剑之时,高处不胜寒,然脚下只有方寸,如若不慎,摔下去可要粉身碎骨的,大意不得,所以在平地还是骑马好些,只有在这山野之中,飞剑才有用处。”
黄芪想起在天游峰时,那两个九华派弟子御剑飞行也是极慢,而刘义山杜义长去南京时,往返也是骑的马,看来这飞剑之术没什么稀奇,只简便了跋山涉水的苦楚。
二人席地而坐,闲谈着等候他们归来。
灵芝问起黄芪离开武夷山后的经历,听到惊险处,也紧张不已,问道:“在陈家庄,那个女鬼抱你啃你做什么?”
黄芪脸一红,道:“这个……,她当然是想吃我,那些恶鬼坏妖都喜欢吃人,咳咳……山林间一般都有很多草药,这里却都是树,没什么草,你说奇不奇怪?”
灵芝看了看,忽指着不远处道:“那不是草吗?”
黄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落叶堆里,有一丛黑色的草,极矮极密,如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道:“大多数的草其实都是药,不过这种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本草纲目》上也没有记载。”
好奇之下忙跑过去细看,摸了摸,凑下鼻又闻了闻,还拔下一根放在嘴里尝了尝,道:“奇怪,没什么味道,这草本类,要么是枝叶入药,要么就是根茎入药,看来这下面定有乾坤。”
伸手去拔,他服过纯阴丹,又修习了《正气诀》,身体里有真气根基,力气比以前要大得多,但他自己并不知道,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倒在地,那草也轻易的破土而出。
“啊。”灵芝惊叫一声。
黄芪睁开眼去看,也吓了一跳,手里握着的赫然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他的头发因为沾上了鲜血灰泥,所以乍看起来,分辨不出是人的毛发。
灵芝道:“黄芪,你刚才放进嘴里的是血头发。”
黄芪安安稳稳的放下人头,肚子里分明作呕,嘴上仍道:“不要紧,吃了也……死不了人,难怪我们找不到那些商人的痕迹,那些山鬼倒聪明,还懂得掩盖现场,这地下一定埋着很多东西。”
用树枝掘土,慢慢的,头颅、断臂、肚肠都露了出来,二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平静的树林里埋藏着的竟是一个血腥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