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专用于孕妇出行的马车造好之后,池芸芸满意得很。
她揣了好多钱在身上之后,就想要出门。
临行前,池芸芸又担心孙仲起不同意自己外出,于是耍了个心计,想拉孙仲起陪他逛街。
孙仲起是纯情老处男一个,不解风情;
他除了对医术有关的事情有兴趣外,其余事情一律不怎么上心,便借故推辞掉了。
池芸芸得逞之后,就让老爹驾车,陪伴自己出行。
刚一出门,就遇上了从王都落银城回来的饮雪和熊震。
二人相视一眼,都不打算跟对方说话,均想无声地从对方身边路过。
池芸芸那匹追云逐日驹,可能因为被用来拉车,自觉有些不爽。
它待饮雪来到面前之后,躁动起来,扬蹄高声嘶叫。
池芸芸读懂追云逐日驹的心声后,暗骂了一句,“怎么?连你也嫌弃我,打算投靠她了吗?”
或者是饮雪也感觉到了马儿的心思,她竟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抚摸着马儿的脸。
饮雪突然微笑起来,有意无意地问了池芸芸一句,“这个时候,眼看黄昏将近,出去干什么?”
“孙神医说,我的产期将会提前,从现在起,尽量不要四处走动了!”池芸芸也是装作故意的漫不经心,
“因此我想,在自己还方便走动的时候,出去逛逛。
等我一次性买完将来的所用所需后,就开始安心养胎待产了!”
饮雪一听,本来不错的心情立即蒙上了层挥之不去的阴影,顿时怨念又生;
她暗自焦虑起来,“怎么会这么快?”
她随即想到,第一个叫自己丈夫“爸爸”的人,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时,突然妒忌丛生,无名业火又从心里慢慢地燃烧起来。
饮雪冷冷道,“你这是成心在气我!对吧?”
池芸芸一听,本来也想发作;
但看到饮雪身边跟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大男子,立即多了一个心眼,
“这男子来路不明,我看还是不要惹麻烦上身才好!”
她大度地对饮雪道,“公主身份尊贵,民妇不敢!如有得罪,还请公主宽恕!”
说完,池芸芸故意装出非常吃力的样子,要对饮雪弯下腰身行礼。
这一下,其实就是池芸芸有意利用带孕之身,来恶心饮雪;故意耍手段,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受气。
冰雪聪明的饮雪,又怎么看不明白对方的套路呢!
——你这是故意做个烂的台阶,想强迫我硬走下去,可恶!
想到这里,饮雪真是气得不行。
可又能怎样呢?毕竟池芸芸肚子里头,怀的可是褚英传的孩子!
哼!
“免了!”
饮雪只得违心地应了一句,“你好自己为之吧!”
“谢过公主!”
池芸芸道谢时,其表情之上,故意用几分得意来向饮雪示威,惹得对方牙痒痒后,才上车离去。
熊震好奇问道,“这女子是谁?”
饮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其中的怒火,烧得熊震竟然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恐惧。
孙仲起见饮雪的脾气未见消停,赶紧上前替饮雪说话,“回进王!这是我的远房侄女。”
“哦!原来如此。”熊震虽对孙仲起的解释有所怀疑,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转头对饮雪问道,“公主!你把我带来这里,是何用意?”
饮雪仍在因为刚才的事显得心烦意乱;
她对熊震扬了扬手中那根属于周泉的手杖,解释道,
“这根特制的导盲杖,是我婆婆周泉的贴身之物;在今日之前,从没离开过她。
她若是真心要赶我走,就绝不会让我把她的手杖也带走。
她这么做,是在暗示我要先行离开,随后她会主动找我到我这里。”
熊震听了,担心饮雪是在自己作聪明,“有话明说就行了!你那婆婆,干嘛要把事情搞得这么费劲?”
饮雪也解释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劳烦进王跟我一起耐心等等吧!只有我婆婆,才能答复你的问题……”
熊震勉强应承道,“好!我暂且相信你的话,陪你一起等!
不过,若明天这个时候,我等不到她和我要的答的话,我将会失去最后的耐心和信心!”
饮雪颇有信心地对熊震说,“请进王放心,我婆婆一定会来的!”
池芸芸与父亲池云峰也来到了“泉东经略区”。
今天特别的热闹,即使天边只剩下一些残阳余辉,这里的商客也没有散去的意思。
自被确认是怀有身孕之后,池芸芸是第一次出门逛街。
在报复性消费心理的作用下,池芸芸挥金如土——
什么衣服鞋袜,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买了满满一大车,是真正的满载而归。
兴奋的池芸芸,甚至给未出生的孩子也买了不少东西。
她打开了车厢门,拿着一件煞是可爱的绵羊款式的婴儿套装,开心地问着父亲,
“阿爸!你看,我给孩子买的这身衣服好看吗?”
“是挺可爱的!”
正在赶车的池云峰连忙回头瞥了一眼;不过他又笑道,“不过你买大了!这身衣服,至少要到三岁后才穿得上!”
池芸芸听着有些不爽,她反驳道,“你懂什么!”
“我不懂?!”
池云峰还真不服气了,“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衣服鞋袜我不知给你买了多少!我会不懂?”
池芸芸又是倔种上身,顶嘴说,“你就是不懂!我四岁以前所穿所用,就不是你买的……”
此言一出,池云峰对于二人之间关系确立的最初回忆,又涌上了心头,笑不出来了。
他慢慢地转头回来,扬起马鞭,用力地抽在追云逐日驹的屁股上,
“驾!”
那早已晓通人性,及清楚池云峰父女关系的神驹被抽痛之后,竟然不吭声,默默重新扬起马啼,走得特别平稳。
池芸芸看着父亲只顾一味赶车的背影,方知自己说错了话。
她知道父亲的心结所在,所以也不开口道歉。
她一声不吭地缩回车厢里去,翻阅着眼前数不完的战利品来解闷。
“芸芸!我不怕你嫌我啰嗦,也不怕你生气;我还是觉得,你现在嫁了人,更应该去寻亲……”
这个问题就是池云峰的心病。
他这么多年,不止一次跟池芸芸说过这个事情;不过每一次,都被池芸芸骂回去。
今天,池云峰又忍不住N+1次的旧事重提。
只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始终是“血浓于水”这个事情是第一位的——
他不是不爱池芸芸,反而是因为太爱这个女儿,所以他一直想要对方重塑心灵。
池云峰说完之后,洗净耳朵等女儿骂,因此没有回头;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等到女儿的臭骂声,奇怪。
池云峰有些得意,他以为女儿这次是听进去了。
因此,他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说出那个坚持要池芸芸去“寻亲”的理由:
“上有老下有小,才有家。
当年你一家遇难,你失去的是父母;可对于家里的老人来说,他们失去的,是一切。
你如今已然成家,就应该找个机会回去,告诉他们:你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
不要让那些日夜牵挂你的人,把遗憾和后悔带时棺材……”
池云峰尽量用小心谨慎的口吻,把自己的理由说出来,希望对方能够接受——
因为他大概能够猜到,自己这个女儿,可能除了死去的亲生父亲之外,跟祖辈不亲近。
若不然,她为什么一直反感寻亲呢?
……
后面的池芸芸,依旧没有回应。
池云峰也不回头去看;
他心想,对方可能需要时间考虑。
因此,池云峰还是一味专心驾车,他觉得回到英治院后,女儿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在英治医院那里,夜幕已经降临。
直到明月初升,已经冷清了多时大街之上,终于出现了周泉的身影。
看着步步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婆婆,饮雪如释重负,赶紧冲上去搀扶着,“妈!”
周泉取回自己的导盲杖后,冷冷地问道,“熊震在哪儿?”
饮雪被婆婆十分冷淡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她不安地应道,“进王,在医院里头等您!”
周泉摇了摇头,无奈地牵起了饮雪的手,“赶紧带我去见他!”
饮雪哪敢不从?连忙应是。
二人见面之后,熊震才说出“老夫人”客套的开场白,就被周泉说了一通,半点脸面也不给,
“你是怎么回事?居然在这种非常时期,从千之里的前线跑到落银城,来见我这个退休致仕多年的老婆子?”
熊震一愕。
老子再落魄,也是一国之君,哪轮得到你来数落我?
正要发作时,饮雪赶紧出来打圆场,“妈……其实是我……”
“你闭嘴!”
周泉气冲冲地大声责骂,“先前的买马冲突,加上你自污清名,本来就可以完美的把小褚下的下落遮掩过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蠢,自己把马脚露出来?”
饮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辩解道:“妈,你误会了!自那晚之后,我发誓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片言只语!”
熊震见这个气冲冲的妇人来者不善,一见面就打了自己的脸;他也生气地与周泉针锋相对,
“原来你早有褚英传下落的消息!”熊震满脸怒容地指着二人,“你们俩个,究竟还要我瞒我到何时!”
周泉只是横了一眼熊震,就像个先知一样,洞穿了熊震的心思,
“你这个国王,真是当得有失水准!
你以为,现在把我儿子找回来,他就可以马上为你扭转现在的战局吗?”
周泉把堂堂熊国君主怼得哑口无言后,接着又怼儿媳,
“我知你应付不了他,这个我不怪你。但你为什么不冷静起来,多想一想呢?
关于他的事,你明明可以写信给我,把先把事情跟我就行了;我自有安排。
哪怕他十万火急,你差个心腹来告诉我不就完了吗?”
周泉气得把手杖用力地杵在了地上,
“现在可好!你带着他来找我,就把你买马、猎男色和小褚的下落连在一起了!
这不等于,你直接告诉别人,你知道小褚的下落了吗?”
饮雪心中直叫冤屈,“这三种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样联系在一起呢!”
周泉无奈地叹着气,
“我的公主啊!你动动脑子!
这种事情,连我这个十几年没上过朝堂的人,都能将这三件事情想在一块;
你难道真的认为,我是这满朝文武之中,最才智卓越的那个人吗?”
饮雪无言以对。
一旁的熊震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他认定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是有意唱出双簧,好来戏弄自己。
“那又如何?前线三军将士,都像盼救世主一样,盼你的小儿子回来,带领大家打胜仗呢!
你们的不要再演戏了!赶紧把他找出给我,叫他不要再躲了。”
周泉一听,只得尽量将事情的原委,挑重点的地方跟熊震说了;
熊震听明白后,方知事大。
周泉现在,是真服了眼前这个,权谋心计水平连二流都算不上的白痴,
“你着急地让我家老三回来,那时没等他出手解决你的问题,他就已经被人解决了!”
熊震心虚地回应周泉,“事情不至于这么复杂吧?夫人会不会是多虑啦?”
“多虑?”周泉气不打一处来,
“我从王都出来,至少有二十几个乔装打扮暗探,一路跟踪我到这里!
那些像苍蝇一样烦人的家伙,怎么甩都甩不掉!”
饮雪小声地嘟囔,“他们不敢拿您怎么样的!”
周泉正色道,“他们当然没有那实力!
我最担心的,他们为达目的,会无所不用其极!
万一,他们在池芸芸和孙仲起他们身上做文章的话……”
周泉顿了顿,
“话又说回来了!我来了这么久,这俩人也没有出现呢!他们去哪了?”
饮雪明知池芸芸早就出门去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
她害怕因为这个事情又被周泉碎碎念,于是对婆婆撒了个谎,
“我出去找找。”
饮雪出去后,连问几个人,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回公主的话!那池夫人下午出去购物了,至今未归;孙医长亲自炼药去了!”
“这么巧?!”
饮雪开始认为婆婆的话有道理了!
她吃惊之余,心里开始发虚。
那种不安的情绪开始教唆饮雪——先不要惊扰婆婆,自己设法先找到人再说。
她边想边往医院大门外走去。
快要出到门外时,她看到池云峰驾着马车,风驰电掣般地朝自己这边狂奔过来。
“呼……终于是回来了!”饮雪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那跑得飞快的马车,不禁想到池芸芸那孕妇,在车里头受着激剧烈颠簸的难受样,不禁眉头紧皱,
“这老爷子难疯了不成?他不记得,自己女儿有孕在身吗?”
“咩!hair hair……”
追云逐日驹在饮雪跟前急停下来后,池云峰从马背上怆惶地跳下,落地时没有站稳,摔了一跤。
饮雪连忙上前将人扶起,“老爷子你没事吧?干嘛慌成这样?”
池云峰脸色惨白,嘴唇上干躁到快要起皮。
“呜!”池云峰像活见鬼过后般干哭了一声,然后一脸沮丧地回答饮雪:
“公主!我女儿……好端端的,突然就不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