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路明非离去时的背影么,是多么坚定而令人热血沸腾啊,这就是少年青春的力量吗?”
夕阳折叠在窗棂的阴翳下,片片光斑映照在一席青衫的身影上,愈发显得其身姿修长挺拔。
年轻人精致无暇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愈发显得面庞棱角分明,唇薄如锋。
他轻轻笑着,道不清是嘲讽还是赞赏。最后回望了一眼窗外夕阳垂落,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我以为你来剑道馆是为了找我切磋。”
楚子航握住竹刀站起身来,看着李龙渊昂扬离去的身影。
“改天吧,我忽然发现,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做。”
李龙渊头也不回,只是潇洒地高举折扇挥了挥手。
…………
“这就是你的选择,还是决定?”
大殿内的长条根雕茶桌旁,仙风道骨的老人伸手啜饮一口清茶,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位他曾引以为傲的继承者。
“决定。”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声冷如铁。
“也许会死。”
当李承乾严肃起来时,从没有人认为他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更像是在斗兽场中厮杀无数仍爪牙尚存的狮虎。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年轻人平静直视着老人威慑的眼神,没有犹豫。
枯皱如老树的面容裂开,李承乾忽然笑了,笑得极为畅快。
“这是你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违逆我。”
“可令我高兴的是,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不一样的光。它不再一泓深潭,不再是上善若水,不再是天道无为。”
“你有了你所求的,有了你想做的事情,对吗?”
李承乾当然了解他,了解这个一手抚养十七载的继任者,现在他也到了远离自己展翅飞向更广阔天空的年纪。
“但是我不许!”
李承乾的笑容敛去了,声音也陡然冷厉下来,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温情脉脉的祖孙,而是隔案相望的两位王。
绘梨衣的血统极其不稳定,这是李龙渊很早就察觉到的。为此他翻阅尽正统古籍,才发现能百分百稳妥解决这件事情只有一个方法。
龙王的骨与血!
而目前为止,他所遇到的四大君主,便是长江水底的青铜与火之王以及藏匿在京都地铁里的大地与山之王。
而他将要杀一位,或许不止一位!
解决血统的条件很苛刻,所以道路很明朗。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剩下只有值不值得,可不可以。但他已经决定了。
“我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棋盘上的棋子,你能擅动吗?”
李承乾幽幽盯着他,这就是他的做事风格,能执一方棋者唯一人尔。
哪怕李龙渊作为后继者,时机不到李承乾也不会让他插手。
“我想试试。”
年轻人没有反驳,却仍旧坚持。
“那就试试。”
李承乾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站起身来,佝偻着背,身后由长明灯燃烧烛光所拉出的黑影却显得无限高大,无限威严。
“李屠!”
他轻轻喊了一声。
一道身穿方正唐装且虎背熊腰的老者身影赤手空拳地自大殿的阴翳内走出来。
“李玄!”
他又唤了一声。
一根青竹杖嘀嗒嘀嗒地点着殿砖,一布衣褴褛的老乞丐推开门缓步走进来,驻足在殿阶下。
“李必!”
他再喊一声。
一个全身冷硬如玉石的硬朗老者提着一柄长刀似的剑凭空浮现在大殿中央,正朝李承乾的位置缓缓躬身下拜。
不,不是凭空浮现,而是类似于言灵?冥照折射周遭光线以达到隐匿自身的能力。倘若观察得再仔细些,会发现那宛如翡翠玉石的肌肤下流淌着黑色的脉络。
这三人无论身材还是气质都相差甚远,但唯一相同的是,周身入炉般沸腾浑厚的气血和那双已经点燃且灼灼燃烧的黄金瞳。
尽管他们此刻身处三个方向,都在朝李承乾恭敬行礼,可那股气机,在现身的那一刻就已经牢牢锁定在李龙渊身上。
一袭道袍的老人看着面前仍旧沉吟不语的年轻人,思虑片刻后面色不改地再度凝神高喝一声。
“李积!”
这一声穿透力极强,如虎啸龙吟般在空气这种介质中滚滚震荡,几要横扫整座云顶天宫。
沉默十数秒后,隐有奔雷声在殿外浩荡游离,随后庞然大物轰然垂落下,琉璃瓦覆盖、青紫铜作骨、多重榫卯结构架梁的殿顶直接被撞出个大窟窿,就连梁柱上蜿蜒的吞脊兽都被这股劲势硬生生撞碎了。
两米余的魁梧身躯在殿内一片狼藉中弯腰起身,这不再是老人的形象了,而是位正值中年的壮汉。
短打布衣敞开胸怀,虬筋盘轧的胸膛和两肩夸张隆起的肌肉无不显示着这尊身躯昂藏的恐怖武力。
远比李龙渊在街霸游戏里的人物“隆”的六维数值来的更雄壮,比三国里脱衣战马超的虎痴“许褚”来得更威猛。
而在他落下的那一刻,李龙渊唯一能离开这间大殿的生门被封死了,四个人四个方位,气机都锁在他身上。
“给他一柄剑。”
李承乾在殿阶上拍拍手,也不看这四位族老。
老乞丐闻言直接两手握住青竹杖的柄端一旋,那竹枝便噼啪爆裂开,有些像新年烟火散落的余声。
一柄寒光流溢的古剑显露出来,在昏黄的烛火下并不显眼,光雾袅袅升腾中,剑刃反而逐渐消去痕迹,只在那堵殿墙上隐约留下细长的剑影。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今日得见,不虚此名。”
窥见这神异的一幕,李龙渊不禁幽幽感叹。
李玄一手握住苍青剑柄,一手仿佛凭空托住空气,走上前就要将这柄剑递给李龙渊。
“不必。”
年轻人伸手制止。
“我想用龙首湛金,可以吗?”
李龙渊偏过头,笑着对祖父问,神态看上去很轻松。
“将七宗罪一块带来。”
李承乾再度拍了拍手,身如玉石的李必消失不见,数十息后再浮现时,手里已经拎着两只铁匣,一长一短。
李龙渊走上前去接过那通体银白,毫无杂饰的长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森寒的短棍和短矛在机括的脆响声融为一柄九尺长枪,龙首铸造的枪刃吞如寒芒。
至于七宗罪和空匣,已经被他踢开在一旁。
“我不出声阻止,他们不会留手。”
李承乾已经退至殿内的屏风后,转出半个身子看着持枪傲然面对四人合围的年轻人。
“活下来。”
老人在低声自语中阖上混浊的双眼。
刀光剑影自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