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西山,夜露如泪,咸阳宫中的红烛明灭如人心的浮沉。秦昭襄王于正殿召见范雎,举目所及,皆是烛影摇曳、重重阴翳。范雎一袭深色朝服,腰佩楚地精工玉带,微抬头,目光中虽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仍隐隐透着决绝。昭襄王端坐高台之上,神情冷峻,目光似箭,直射范雎。
“丞相,”昭襄王的声音缓缓而来,似长河中潜藏的暗流,“朝议之间,多有纷争。你身为百官之首,可知其因?”
范雎拱手长揖,低头应道:“王上明鉴,诸臣之争,皆因议策不合。臣虽竭力调和,但难免人心各异。唯有王上决断,方能使朝堂重归一心。”
这番言辞滴水不漏,却掩不住昭襄王眉宇间的沉思。他已非初登王位之少年君主,多年权谋,令他对于朝中波涛的起伏了然于胸。尤其近日,各方奏章中多有暗示范雎专权之语,这些声音虽未直言,但字里行间的讥讽,却如针刺昭襄王心中。
范雎察觉昭襄王的沉默,心中泛起隐隐忧虑。数年来,他凭借“远交近攻”之策助秦威震四海,本以为王上会绝对信任,未曾想,这信任竟如秋水,渐有消退之势。
宫门之外,张述负手而立,深青色的长袍在夜风中微微扬起。他凝视着遥远的宫殿,目光深沉如潭,眉宇间浮动着隐隐笑意。此刻,他已然预见,范雎在权力巅峰的脚步将陷入泥泞。范雎的处境越危,张述的计划便愈加清晰。
“先生深夜独立于此,可是有何思虑?”低沉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张述转身,看到白起缓步而来。白起一身武将戎装,披风猎猎作响,眉目间尽显肃然。二人目光相对,默契中含着无言的信任。
“将军夜归,可曾听闻丞相之谋?”张述语调轻缓,似漫不经心,实则字字见锋。
白起稍作停顿,沉声道:“范丞相意欲杀伐立威,震慑朝中异己之声。”
张述微微一笑,眼神清冷:“丞相此举看似刚猛,却未见其凶险。王上若因此而疑他,则大局可定。”
白起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他虽素来以武勇闻名,但对朝堂风云却并非全然无觉。眼前这位谋士,不仅有敏锐的洞察力,更有拨云见日的睿智,令他愈发敬重。
翌日,范雎以处置“朝臣争论”为由,欲以谋反之罪问斩两名大臣。一时间,朝堂风声鹤唳,众人噤若寒蝉。然而,此事却被张述巧妙地推波助澜。他暗中递奏一封,奏文中措辞委婉,却言范雎意欲以诛臣立威之举,使朝廷陷入动荡,并间接质疑其忠诚。
昭襄王读罢奏章,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张述的进言虽未直指范雎,却将其行为隐隐与国祸相连。昭襄王掩卷长思,竟对范雎起了疑心。
与此同时,张述在武将群体中的声望逐渐提升。他不但以卓越谋略协助白起取得连连胜利,更在白起的举荐下,深得众将拥戴。白起暗地里将其誉为“智计之冠”,武将群体中更有传言,张述乃“白起之后,秦国一人可用之才”。
范雎得知此事,心中警铃大作。他深知,张述表面虽无涉政之权,但若让其在武将中进一步坐大,必成自己的心腹大患。范雎暗中派人调查张述过往,甚至伺机设伏,以求斩草除根。然而,张述对范雎的意图早有防备,每每以柔克刚,将范雎的试探轻描淡写地化解。
一日,昭襄王以“犒赏军功”为名召见张述。在王殿中,昭襄王问道:“张卿可知,朝中近日之事如何?”
张述拱手,平静作答:“臣不敢妄言,然丞相为国尽心,亦多招非议,臣深感忧虑。”
昭襄王闻言,略显迟疑:“何以忧虑?”
张述垂目片刻,随即抬头,眼神澄澈:“朝堂分歧,动摇民心。臣以为,治国之道,当在大同,若以争斗为法,则内耗不止,国势亦难振。”
此言不偏不倚,却暗藏深意。昭襄王点头称是,目光中透着几分赞赏。张述虽未直言范雎之过,却以泛泛之论,使昭襄王愈发重视朝中异议。
范雎未曾想到,张述这一番话,不仅令自己在昭襄王心中的位置愈发岌岌可危,还为其积累了更多信任与支持。
几日后,宫中传言愈盛。范雎的声势渐弱,而张述与白起的联合却日渐稳固。武将集团中,更多人开始将目光投向张述,视其为未来的中流砥柱。
而张述站在咸阳宫高台之上,俯瞰秦国大地,目光如炬,面容沉静。他心中明白,真正的较量尚未开始,而范雎的末路,也将为自己的谋略开辟更广阔的天地。
此刻,天际忽然传来一声乌啼,刺破沉寂的夜空,仿佛昭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