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子吁口气,说:“你和娃她娘有主意就成!锅娃这娃是历了大难的,心思又细又重,你们做大人的,做事情要多想着些。
另外,要是锅娃能念书,你们怕是到时候要放到县里去,让娃去试活着考一考,看看能不能考个秀才啥的。咱老纪家脸上有光,人家娃他爷他奶,在地底下也能合眼。”
“嗯,爹,我知道哩!如今咱屋不比以前,起码吃穿上不缺咧。几个娃娃谁能念书,谁能考,我和满庆都支持哩,都会尽力往上扶辏(cou)哩!”纪满川郑重承诺道。
纪满庆摇头笑笑:“我看锅娃是个能念书的!永周可以试试看,永宁就算咧!能识几个字,会写几个狗渣渣字,就算不亏他爹我的眼窝珠子咧!”
杨氏对纪满庆这么说自己的孙子很是不满,她手指头戳了一下纪满庆的头,说:“你囊(窝囊)就是你囊,娃娃再咋样都会比你强!少着这么说娃娃!”
“娘,你是不知道,永宁跟着林先生学了那么久,两笔都逗(拼凑)不出一个‘人’字,我还有啥指望哩!”纪满庆生气地摇头道。
胡喜容朝纪满庆翻个白眼,说:“那是我永宁娃把心思都放在练拳脚上咧!你没见,最近娃娃练棍的时候,永宁都把棍耍成枪咧。”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比武科考呀?有的话,说不定咱永宁也能考个武秀才、武状元回来。”杨氏一手托腮,开始满脑子畅想道。
纪满庆见他娘和他婆娘一起来声讨他,立刻缴械投降,说:“我错咧!我明儿赶紧去给咱老先人烧些纸,好保佑咱永宁不仅能考秀才,还能状元!”
“咳咳——”纪老爷子咳了两声,打断了几人话题的跑偏,他对纪永灵说,“灵儿,这盖房就要动土咧,你不是说要盖住人的地方,还要盖榨油的做饭和给你做药的地方吗?
你要把想法跟你爹说清楚,这无论盖啥,都要问过你刘绿姨夫这个阴阳哩,要他过来给掐算掐算,看看这么盖风水上能行不?”
纪永灵知道,古人对动土非常慎重,哪怕是垒个猪圈,都要找阴阳看过,更不用说盖房这么大的工程。不仅要请阴阳用罗盘照好方位,看好风水,还要祭祀各路神仙和先人,之后才可以开始动土。
纪永灵其实也想住得舒服一些,但是受限于如今的条件,她也不敢过多提要求,只是想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一些设想。
“爷,我想我院里分成三进,南头用来开油坊榨油以及养牲口,中间住人,后边就给我做药用。”
纪老爷子见纪永灵提的要求也算简单,只是轻轻点头看向纪满川。
纪满川也没啥反对意见,说:“可以是可以,那是不是都得盖成正房,不能盖偏厦子?不然这榨油、做药,厦子房里头地方不够宽展,东西摆得多,就施展不开咧。”
所谓厦子房是“关中八大怪”中的“房子偏偏盖”,也就是房顶不是“人”字型 ,而是靠墙,房顶是个斜坡下来,比“人”字型的正房窄一半。
虽然宁平县不属于关中地区,但是离关中不远,无论是风俗、生活习惯,还是说话口音,都极为相似。
一般人家盖厦子房主要是为了省材料,所以除了财主家里,其他普通人家都是在正房的下手边,盖几间厦子房,用来当灶房或者住人。
纪永灵以前就不喜欢城市里的商品房。那种方方正正的房子,虽然装修得精致现代,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每次她走进狭小的电梯,再穿过长长的走廊,打开家门,扑面而来的那种独属于城市的孤独气息,让她感觉十分压抑。
在城市工作的那几年,她一直很怀念老家村子里那种宽敞的平院房,推开门窗就能看到天地,出了院子就能看见远处的田野和青山。
在那种有天有地,有山有水的宽敞环境下,她才感觉自己真实地活在这天地间。
锅娃和勺娃回来后,得知自己也要被送去念书,是又惊又喜。
他们作为被收养的孩子,能有口饭吃,能有驱寒的衣裳穿,就已经万分幸运了,他们怎敢奢望念书的事?
“爹,我不去念书,我要留在家里帮我爷我奶做活!而且咱屋里马上要盖房,缺人手哩,我力气大,能和泥、端铁锨,还能抡石锤!我就留在屋里做活!”勺娃坚决地说道。
贾蓉花怜爱看着勺娃,说:“瓜娃子,屋里少了你,还盖不成房咧?你俩和永宁、永周一达里去念书,好好念,多识几个字!以后能写会算,才好养活自己。”
“爹,娘——”勺娃咬咬唇,道,“就让锅娃去念,锅娃比我聪明,念书不白念。我练拳脚还可以,去念书,就是白白糟蹋钱哩!”
“哥——”锅娃心疼的拉拉勺娃的手,希望他不要这么说。
纪满川摆摆手,说:“你这娃,没辨来我的意思么!我是叫你俩一达里去念书,不是说二选一,叫一个去念,一个不去念!你们都是瓜娃子么,有念书的机会还不知道好好珍惜。你看你永灵姐,念书认字比你们谁都快,但是学堂不招女娃娃,想去都没方子!”
“爹,念书花钱滴,我舍不得啊!”勺娃神色有些愧疚道。
纪满川笑了,说:“咱又不是叫你们去考科举,就是送你们去识几个字,又不买笔墨纸砚,花不了几个钱!嫑心疼!”
“可是——”
“可是啥哩,可是!没有可是!这事,我跟你爷大家都商量好咧,你们只管去!”纪满川拍板道。
“爹,娘,谢谢你们!”锅娃拉拉勺娃,扑通一下跪地,“咣咣”就磕起了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