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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三日无油,不可一日无水。”

为了解决吃水问题,整个庆州府多采取凿池蓄水来解决日常生活用水。像牛家庄,家家户户住得比较松散,吃水通常是家家户户挖水窖蓄水来解决。

水窖里收集的主要是干净的雨水和雪水,有的地方靠山近,也会把流下来的山泉积攒入水窖。

但是黄土高原降水量本来不大,水窖里的水也就够一般生活。要是遇到雷雨天,水窖水就变得浑浊不堪,那几天大家都只能紧巴巴地等着雨停,等水稍微变清一点,再挑回家慢慢沉淀,如此往复。

为了省着用水窖里的水,防止碰上干旱无水可用,这里的人也会在春夏季节河水充沛的时候,去下面河沟里挑水来用,有多余壮劳力的家庭还会多存些河水到水窖。

因为要上下爬坡,所以去山沟里挑水是个非常吃力辛苦的活,一般由家里成年男人完成。那些没有壮丁的家庭只能是来回多跑几趟抬水喝。

纪永灵父女一路沿着窄窄的羊肠小道下坡,路上还遇到另外两个挑水的村民。

这个季节的黄土高原也铺满了绿色,虽然不是江南那种浓密的苍绿,但沟畔稀疏的浅绿和各色小花,配上蓝天白云,也称得上风轻云淡,春和景明。

到了山沟底部,只见一条弯曲的小河沟里流淌着微黄的水流,时不时在落差处还泛起阵阵白色水花。

纪满川用葫芦瓢一勺一勺把水舀入桶里,满了再换另外一只桶。

纪永灵则在纪满川下手边的河沟边清洗衣服,其实也就是在水里漂漂,撒上草木灰,用棍子捶打一番。这个年代缺少油水,衣服上也多是土和汗,也好清洗。

衣服快洗完的时候,从山坡上下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见到纪满川和纪永灵,叫了一声“纪三叔、灵儿妹妹”,便默不作声蹲下洗衣服。

纪永灵转头看了看这女子,好像是前两年出嫁的姑娘,叫麦花,便问了一声“麦花姐,你回娘家来了啊?”

麦花点点头,继续低头洗衣服。

纪永灵多瞧了两眼,透过麦花脸旁垂落的头发,依稀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红印子。

纪满川等纪永灵洗好衣服,挑起水桶回家。

一路爬坡,纪永灵感受到前方父亲每一步都如山一样扎实地落在地上,生怕洒出一滴水。她想要是能在家附近打口井就好了,可是这土层这么厚,怎么确定位置,要挖多深,都是问题。

就在纪永灵想入非非的时候,脚下的草一滑,纪永灵一个趔趄,手中木盆差点飞出去。

纪永灵稳住身子,低头一看,只见她脚下踩着一束长着羽状椭圆形小叶片的茂盛草枝,上面还挂着一串串浅黄色小花。她蹲下仔细端看,这不是黄芪吗?

她连忙看他爹:“爹,爹,你看这是黄芪不?”

纪满川小心地放好扁担,过来瞅了瞅,道:“有点像,只不过咱这地方,黄芪少,我长这么大,也只挖到过两三次。”

纪永灵开始朝着根部刨去,还好这半山坡的黄土不是特别瓷实,不然没有锄头,只用手刨,指头刨出血都未必能挖到黄芪根部。

纪满川见状,从旁边薅过一根树枝,和纪永灵两人连刨带挖起来。

纪永灵一路向下刨着,一会儿就有婴儿手臂那么粗的主根露出了来,两人小心翼翼,生怕弄断一根根须。还好这粗根靠着路边斜着长,要直直长的话,那估计手都得刨断。

等纪满川父女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整株彻底挖开,一根有两米来长的淡淡棕褐色黄芪根彻底暴露出来。

纪永灵心中感叹,不愧是有“千年药乡”“天然药库”之美誉的大西北。上辈子她和爷爷挖过黄芪,也种过黄芪,但是这么大的野生黄芪还真是没见过。

虽然肯定这就是黄芪,但是纪永灵还是打算装一装,想试探性地问问纪满川。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纪满川已经无比惊喜的喊起来:“这就是黄芪,绝对是黄芪!”

纪满川用路边枯草将这棵硕大的黄芪连叶带根往扁担上一绑,乐呵呵地挑着水健步如飞往家赶。到家来不及倒水就喊纪老爷子和老太太。

纪老爷子也才从地里锄草回来,见纪满川扁担上捆着一个小树根似的东西,便走了过来。

纪满川轻轻解下黄芪,急急连声问道:“爹,这是黄芪,不会错吧?”

纪老爷子粗糙的大手小心地捋过这支粗细均匀的黄芪,看着上面不整齐的纹路,皮孔明显,肯定道:“是黄芪,而且应该是少见的九斤黄。”

纪老太太也围过来,听到九斤黄,惊呼道:“啥?九斤黄,那岂不是比一般人参都贵。”

“比人参贵,我的老天爷啊!”四婶胡喜容刚喂完鸡,听到纪老太太的话,也惊道。

纪老爷子小心捋捋黄芪的根须,将其放在地上,对一家人说:“咱这地儿,黄芪少,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么粗,这么大的黄芪,就是放在西边产黄芪多的地儿也是极难得的。”

一家人听了更开心了,连在窑洞里坐月子不出来的贾蓉花,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也都十分高兴。

胡喜容有点羡慕地看了一眼纪满川,道:“还是他三叔运气好。”

纪满川听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长这么大,也没挖到过几次黄芪,天天去挑水往那过,都没发现这玩意,这次还是灵儿发现的。”

“灵儿真是有些运道在身的,她也就是三四岁的时候,我带她去山沟里碰到过,那还是很小一颗,现在又能碰到这么大的,真是运气好。”纪老爷子朝着纪永灵满眼赞叹道。

纪老太太杨氏当下拍板,让纪满川明天拿去集市上卖。

这个时代,农村人家一般都吃两顿,早上起床干活,干到巳时,也就是现代的10点左右才吃早饭。然后又是继续干活,除了三伏天中午可以歇一阵,不然一直干到下午申时,也就是现代的下午4点左右吃晚饭,饭后也是不停歇,继续忙碌,一直到天黑。

所以,对于农村人家来说,活是永远都干不完的,每天睁眼就有活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诗情画意,有的只是喘口气,第二日更好的劳作。

纪永灵从鸡一叫就开始忙碌,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杨氏叮嘱纪满川收好黄芪,招呼大家用饭。虽然只是一人一碗清水面糊糊,一人两个黑面窝头,但大家都是吃得津津有味。

饭桌上,纪满川想起自家媳妇贾蓉花的叮嘱,于是问纪老爷子道:“爹,给小丫起个名吧,娃娃见风长,胡乱叫着,娃娃都不知道叫谁。”

纪老爷子嚼了嚼嘴里的菜团子,思索一下道:“就叫永安吧。”

纪满川赶紧记下。

其实纪老爷子也是识些字的,虽然牛家庄穷,但是大家都崇尚读书认字,有点余力的家里都会送孩子去私塾先生那里认几个字。

纪老爷子也曾把纪老大和纪老三、老四送去私塾念过一阵,所以纪老大才能去县里找到活干。只是纪老二,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没去成私塾。

吃完饭,纪永灵帮杨氏等人打扫完,钻进贾蓉花的窑洞,和母亲分享了一下挖到黄芪的喜悦,随后,偷摸从储备仓拿了些女性奶粉。

甜滋滋的奶香味惊得贾蓉花直叹:“这怕是神仙喝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喝了。”

母女俩闲聊间,纪永灵说起碰到麦花的事。

贾蓉花叹口气,道:“这女子是个苦命的,五六岁死了娘,爹不疼,奶不爱,烧火做饭洗衣服啥都干。后来后娘进了门,更是拿这女子当丫鬟使唤,好不容易熬到去年说了门亲,年前腊月才成亲。结果这个月初,被男方给送回来了,说是嫌弃麦花十八了,还没来月事,怕是不会生,所以给休了。”

纪永灵一阵无语。这个只能饿不死,远远吃不饱的年代,因为营养不良导致初潮年龄偏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为此就怀疑女方不能生育,真是愚昧无知至极。

就在纪永灵不知是喝得肚圆还是气得肚子胀饱时,院外就传来一阵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