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是高中时表姐送的索爱mp4,白色的,沈凝飞很喜欢。
头戴耳机,回到吉宁老家这十天,沈凝飞一有空就听歌。
听《满目星辰皆是你》,这歌是他唱给自己的,她喜欢听。
那天方圆在么么茶唱的时候,沈宁飞还没有发布这首歌。
现在想来就不奇怪了,沈宁飞是他公司的艺人,他能提前知道很正常。
蜷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沈凝飞没有扎头发,轻轻把脸贴在膝盖上。
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一丝风都没有,耳中是好听的旋律。
除了粉粉的脚趾下意识地跟着节奏一动一动,整个场景宛如一张照片。
沈凝飞在发呆。
十天前回到家的那晚,她吓坏了。
沈父沈敬国是当地电业局的一个老公务员,副处。
虽然是副职,但内蒙电力懂的都懂,有实权。
沈父为人正派,性格和蔼,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只有在喝多时才红脸,对别的都很佛。
单位正准备筹建新的家属楼,07年整个下半年,沈父都沉浸在给媳妇女儿换大房子的喜悦中。
元旦前,妻子去东北进货,转去滨海去看女儿,后来又说在那边陪女儿考试,放假一起回来。
那时沈父就觉得不对,有事。
两天后再打电话问的时候,才得知了女儿谈恋爱了。
沈父先是和全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有点怅然若失,觉得自己养了二十年的一棵好白菜终于遇到猪了。
但也和所有的父亲一样,他劝一贯强势的妻子说:女儿大了,我们当家长的不能太干涉。
再问,知道了方圆。
沈凝飞了解母亲,也了解父亲。
她知道母亲初闻肯定会勃然大怒,但方圆和自己的坚持让母亲的观念松动起来,沈凝飞很高兴。
她没想到素来开明豁达的父亲会这般坚持。
那天,在呼市下了飞机,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客车才回到吉宁。
进了老房子,沈凝飞就见到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一脸严肃。
吴语换鞋进门:“先吃饭吧,女儿也饿坏了。”
沈父说:“烀了肉,你给女儿炒点青菜,我跟女儿先说会儿话。”
吴语捅捅女儿,然后自顾去了厨房。
沈凝飞衣服也没脱,坐在父亲身边,沈敬国给她倒了杯茶水:“热的,暖暖身子,前几天下了大雪,今天零下十五度了,冷不冷?”
三个多月不见,沈敬国觉得女儿一下子长大了,虽然此前就有心理准备,但乍然一见,他还是觉得女儿的气质变化太大,更温润更漂亮,从前那股淡淡的愁郁没有了。
熄了烟,沈父说:“爸不同意你和那个男生的事。”
沈敬国从下班就在这坐着,想了无数种说辞,但还是觉得开门见山最好。
他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聪明懂事还细心,讲出道理,他相信女儿能理解。
多天来,沈敬国多番跟单位的年轻人打听、看新闻、看报纸,甚至自己学着用办公室的电脑上网自查。
方圆这个人的形象已经在脑海中具象起来。
年轻、孤儿、身价上百亿的富豪,单位有刚毕业来的小女生,都管他叫“人间理想型”。
短短一周,从前满脸富态的沈敬国,眉间就多了一个“川”字。
人间理想,你们拿走吧,我女儿享不了这个福。
身在体制,在这个比较特殊的单位,他见了太多有钱人。
五十万能在草场上竖一根五十米的发电风车。
百亿?
这些钱能包下左近三个市五个旗所有的“大风车”。
这种人才21岁…以后能走到哪?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
他也好,自己的女儿也好,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过不了这种日子。
沈敬国这代人也见识过豪门恩怨,他还特地重新温顾了一番赌王女儿和歌手的悲剧故事,以及走私大王的滥情史。
女儿受欺负了怎么办?谁能给她出头?
他不认为女儿的性情能受得了高门大院的日子。
而且时代变了,这年头年少得志很容易伤仲永。
一旦违法犯罪,越有钱的人罪名越大,翻身越难。
沈凝飞双手捧杯放在腿上,纤细的手指缓缓摸着发烫的茶杯,一口都没有喝。
听完父亲对方圆的看法,她想笑:“他不是那样的,你对他的看法是自我拼凑出来的。我天天都能看到他,他不是那样的。”
想起方圆傻小子似的阳光笑容,沈凝飞心里发甜:“他是很好、很善良的普通人。
“他有钱,但对同学都没有架子。”
沈敬国烟瘾很重,重新点起一根烟,叹了口气:“他才21岁,会变的。”
沈凝飞不想解释什么了,只是摇头微笑:“我想和他在一起。”
吴语走出来,说菜好了:“先吃饭。”
沈敬国站起来,冲女儿说:“爸为你好,爸不同意。”
饭桌上,三口人各自默默吃饭。
沈凝飞不爱吃肉,夹着炒豆芽吃,一小口一小口。
千里之隔,她想方圆了。
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知道他有没有想自己。
知道他在忙,沈凝飞不敢打扰。
恰是时,手机震了震:“老家冷,睡前泡脚脚哟,我到胡建啦。”
沈凝飞单手回了个“嗯”,心里暖暖的。
吴语和丈夫相视一眼,俱是一叹。
放下筷子,吴语拉起女儿的胳膊,摘下钻石手链递给丈夫。
“那孩子送女儿的,21万。”
沈父瞅了瞅,眼睛越睁越大,默默扫视一圈客厅,一个小链子快跟房子一个价了。
他问媳妇:“当你面故意送的?”
吴语摇头:“很早就送了,骗女儿说是假的,如果不是后来我问,他估计也不会说。”
沉吟一番,沈父说:“心性不成熟,也做不出那么大的摊子。”说完便没了胃口,又开始抽烟。
猪是金猪不假,但白菜只是普通白菜啊。
沈父看着女儿,他怕自己的掌上明珠被人吃光抹净就丢掉,他只是怕女儿受欺负。
深深吐了口烟,沈父说:“他为什么看上你了?”
这话说的,吴语先不乐意,“咱们女儿怎么了?”
沈凝飞端着碗摇头:“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学校很多女孩子比我漂亮。我相信他。”
那晚,沈凝飞吃完饭就回了屋,不大一会儿又出来,乖乖听傻小子的话,接了盆热水泡脚。
脚丫起伏,水纹波动,像她的心。
她仍然不相信方圆喜欢自己是因为那个梦,比起那个说法,她更愿意相信一见钟情。
书上说,一见钟情是因为前世的羁绊,但前世对今生来说不就是梦么?
前世嫁他了呢,这辈子也要。
另一间卧室里,沈父沈母熄了灯躺在床上。
沈父一直唉声叹气,沈母说:“这些天我也这么过来的。”
沈父侧身拧开床头灯:“我查的挺全,你说他那些个公司都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飞创、飞越、飞花、飞驰之类的,都是飞打头,还弄个飞来集团,你说这个飞字头,是不是就是飞飞的飞?”
吴语对丈夫无语:“想什么呢,他那些买卖很多从高中就开始做的,那时他认识咱女儿?”
沈敬国吧唧几下嘴,也觉得自己的想法纯属无稽之谈。
“反正我继续持反对意见,我不认为女儿跟他能有结果。这次你为啥不反对?”
吴语翻身背对他,没好气道:“关灯,睡觉。我反对有用?你拦着有用?他的本事,想追女人谁拦得住?”
第二天一早,沈父上班前仍然跟女儿说:“近年根,这阵子要家家去吃饭,你不要说和他的关系,我还没答应。”
沈凝飞知道原因,不用父亲嘱咐她也不会说。
傻小子现在是全民皆知,两人都清楚在大学毕业前公开感情,不会带来好结果。
沈凝飞知道自己只是普通家庭,一旦风言风语传来,无非就是鬣狗扑食、或者被铺天盖地的媒体冲散的下场。
这些话,在一场场家庭聚会前,父母都会重新嘱咐一遍。
沈凝飞也把手链小心翼翼收进抽屉里,整个假期她都不打算戴了。
一连多天,聚会时长辈们都会说沈凝飞一下子变漂亮了。
几个舅舅还张罗要帮她介绍对象。
这边…应该是各个地方都希望自家女孩儿能嫁给公务员。
小舅是警察,说队长家儿子也在东北念大学,可以试着接触云云。
话题一开,几个阿姨也开始附和。
任亲戚怎么开玩笑,沈凝飞一概不答腔,吴语也不接话,沈敬国更是连喝闷酒。
几次喝醉后回到自己家,沈敬国都会跟女儿嘟囔:“找个普通人谈感情不好么?一旦有个事,爸妈还能帮上你。”
说完睡,睡一半起来吐,吐完接着睡。
见女儿继续闷葫芦似的,吴语也不像从前似的数落她。
虽然是母亲,但同为女人,吴语不知道现在是该劝、该说、该祝福还是该同情。
以她的见识,她看不清女儿未来的路了,“好坏参半”似乎都成了美好的愿望。
父母的担忧,沈凝飞都看在眼里,但这一切她都没有跟方圆讲。
谈不上对抗,她只是想坚持。
初恋呀,初恋就遇到了方圆,无关他的身份身家,21岁的沈凝飞只知道,傻小子很爱她,她很欢喜。
……
房间门被推开,吴语跟她说:“穿衣服吧,昨天腊八大家都有事,今天要去姥姥家吃饭。”
摘下耳机,沈凝飞朝妈妈点头,开始穿衣服。
这边的貂绒皮草都很便宜,吴语又是做这个行当的,沈凝飞虽然不穿貂皮那么…不符合气质的东西,但吴语仍然给她买了一件连帽风衣,里面是厚厚的狐狸毛。
见女儿穿上后高挑漂亮还有一丝可爱,吴语走过去帮她整理一下领子,叹道:
“你长大了,妈不多说什么,只想告诉你,女人这一辈子,结婚就是第二次可以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嫁个普通人,还是永远跟在他后面当个小尾巴,你自己要想清楚。”
小尾巴么?
尾巴是累赘么?
可对小动物来说,尾巴的作用很大呢。
沈凝飞说:“妈,我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