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被绑着手腕，蹲在地上把女孩护在怀里。
李响在身后默默看着，细长的柳叶眉蹙了又蹙，也蹲了过去，在方圆耳边小小声说：
“带她走，活下去，照顾好陈婉。”
十一个字，交代了三个人。
四只瘦猴子回过神来，既惊讶又气愤。
叽里呱啦交谈几句，那个唯一拿步枪的小个子回头对着方圆他们喝骂几句，大意是：往前走，自己进坑，不然就开枪。
李响背对那人，在怀里活生生把自己的大拇指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
别人看不见，方圆和小女孩都看见了。
李响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方圆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一拍，他明白李响要干嘛了。
瘦猴子端枪靠近，比划着、叫骂着。
李响猛回身，一手握住枪管，起身时抬脚把方圆猛踹出去。
呜哩哇啦。
另三只猴子扑了过来。
砰——
枪响。
震得方圆耳朵生疼。
也不知道打中了谁，总之没人倒地。
方圆肾上腺素飙升，爬起来冲过去，扑倒一个想抡板锹偷袭李响的老阴比。
然后死死朝瘦猴子脸上咬去，就一下，嘴里满是血腥。
后背挨了几下，脑袋也挨了几下，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不管不顾继续咬、继续锤。
瘦猴子捂着脸在地上打滚，方圆换下一个目标。
李响双手和那人夺枪僵持着，还要躲闪另外俩人的偷袭，肩膀被铁锹砸中，流着血。
又中了一脚，李响被踢倒了。
枪头调转，对准她。
方圆瞠目欲裂，一蹦三米，扑过去撞倒枪手，顺势一骨碌，死死把李响护在身下。
用力按着李响的脑袋，他嘶声大喊：
“邹安！！你们他妈的都死了吗！！”
然后，枪响了。
响了很多声。
方圆觉得后背被重重一撞，心道：完了，死球了。
密林的缝隙泄落着点点月光，李响清亮的眸子像坠落在地上的星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方圆满嘴满脸都是血，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笑容。
“咱来这么抱着去投胎，陈婉肯定气死了。”
闻言，李响心脏狂跳，双肘一顶，把他推开。
方圆仰面躺在一个瘦猴子的尸体前，看着李响三下扭断另一人的脖子。
另一边，吴庆华抱着小女孩从树后走出来，邵小迪从一个瘦猴子的喉咙上收起膝盖。
邹安把手枪往后腰一揣，居高临下看着方圆。
“干嘛呢？赶紧起来啊！你们先跟青蛙往山下走，我和小迪去接柯绍。”
方圆缓缓摇头，惨笑道：“我后背中枪了，你们走吧，把李响带回去，保护陈婉到玖隆……”
邹安拧着眉头，一幅看大傻逼似的眼神。
“那是AK，真中枪的话…你还能罗里吧嗦抱着人家道别？？”
李响推开邹安，走过来一把拎起方圆的脖领子：“闭嘴。”
前三十米，腿软脚软，到五十米，方圆开始哆嗦。
被拖着跑了一百来米，肾上腺素没了，他感觉大脑没办法继续控制肉体。
李响抱着女孩健步如飞。
青蛙背着方圆咬牙切齿。
下了山，上了车，穿城过镇，一路往边境开。
方圆感觉天旋地转，在后座上，他看了看旁边李响肿得高高的手腕和被血染红的半边t恤。
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头，李响没动，只是用另一只手抱着已经睡过去的小女孩，眼睛直直注视前方。
方圆得寸进尺，又用手指肚摸了摸她已经变形的大拇指，李响还没反应……
方圆从下面托起她小馒头似的手掌……嘻。
然后，脱力感袭来，几口气没跟上，也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天还没亮。
屋子里燃着半根蜡烛，屋顶是干茅草和木头横梁。
外面有稀里哗啦的落雨声。
方圆看看身上盖着的破旧印花棉被，挣扎着坐起身，后背和大腿都在隐隐作痛。
门开了。
李响迈着被牛仔裤崩的紧紧的大长腿走进来，身上穿着灰色的薄纱衬衫，里面是纯白的小吊带，能看见右边肩膀裹着厚厚的纱布，右手也是，整个手掌都被裹了起来。
头发潦草一扎，两根鲶鱼须垂在旁边，柔和的烛光融化了她脸上寒霜。
和方圆对视一眼，她整个人像突然放松下来，然后扭头就走了。
片刻，又握着一个大茶缸子进屋。
方圆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呛得咳嗽几声。
他看着李响，虽然她脸上有青肿，但……就是感觉比当老师的时候还要好看。
他说：“谢谢，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李响把酝酿半天的相同台词咽了回去，眨眨眼，脸上满是不解。
方圆指指她的肩膀：“包上就好了吗？严重吗？”
李响抬抬右手，被固定成“你真棒”的造型有着天然的喜感。
她说：“手要重一些，但都不太严重。”
方圆都是些皮外伤，看李响这么皮实，他多少有些羞臊。
“我也不躺着了，等他们几个回来，咱们赶紧过河，回国再说。”
挣扎着翻身下床，可一掀被子，发现自己只穿了条三角裤衩。
缩回被子里，气氛陷入尴尬。
李响眼神盯着烛豆，一动不动，说：“昨晚他们已经回来了，联系了边防，天亮过河，你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昨晚？”
方圆诧道：“我睡了一天一夜？”
“嗯，应该是被吓的。”
“不可能，是被板锹砸的，内伤，你肯定懂。”
——
第二天。
方圆拍着胸口问了自己，他敢说之前从没把柯绍当做朋友。
在方圆心里，以前的柯绍只是工具人。
他有明显的缺点，吊儿郎当、好色贪财，更让方圆过不去心坎的事是他上辈子的恶行。
所以，方圆在半年前刚出生在新手村时，柯绍只是被他利用、以利捆绑的马仔之一，就连这次也是被他拖来当个垫背的而已。
但是！
此时！
方圆看着船舱对面两眼呆滞、抱着毯子瑟瑟发抖、眉毛头发都被烧得卷曲的柯绍，他悟了。
人有小过，含容而忍之；人有大过，以理而谕之。
好人成佛历经万难，坏人只需放下屠刀。
方圆弯腰站起，伸手拍拍他：“百分之一，不，飞越的百分之二，赏你了，不不，是你用无比的智慧和勇敢换来的。”
柯绍抬了抬眼皮，露出无比幽怨的眼神。
李响抱着那个名叫“梓涵”的小女孩，一直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邹安和吴庆华抱胸闭眼，只有看起来更年轻的邵小迪很兴奋。
邵小迪想的是：三十万！能盖房子娶媳妇了。
河不宽，晨曦已出，水面雾气蒙蒙。
过半，两艘边防稽查的快艇开始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