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特护单间病房有五个,目前空着三个。
楚楚的三号间在正中,本来昨天一左一右还都有人。
左边是个定期来住院调理的机关退休高干。
右边是个很有钱,但得了癌症的阿姨。
两个人都来看过楚楚,都是很好、很和善的人。
阿姨是胰腺癌晚期,没有结婚,也没有亲戚,也请了一个护工照看,但楚楚从来看她的朋友能感觉出来她很有钱。
昨天,阿姨放弃治疗,办理出院了。
走之前来看了她,和她说了这样一句话:“阿姨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要去旅行了,阿姨有点兴奋,又有点遗憾。
阿姨祝你早点康复,再别做这么傻的事情了,你还年轻,不要带着遗憾死去。
女人的一生很短,到老去之前,去爱值得的人,看漂亮的美景,吃好吃的东西,做所有该做的事情,并接受它的事与愿违。”
浅予深深。
楚楚在这页折了书角,坚定地合上书。
——
第二天早自习。
方圆把猪蹄子掏出来的时候,刘苏心里很高兴,但脸上显得很不屑一顾。
又听方圆说其中一个让她分给“婉瑜同学”时,心里也不高兴了。
“你俩天天中午一起吃饭,你自己啃猪蹄子不是馋别人么?”
晓之以理,小丫头火气降下去不少,看了看装猪蹄的饭盒。
“好吃么?”刘苏问他。
方圆说:“昨晚去看病号,回家饿了,都给造了,巨香。”
其实方圆是趁陈婉睡着,自己半夜打游戏时饿了才想起来书包里还有晚饭盲盒的。
拆开一看,嚯,满满一层四川腊肠,还有三块排骨,底下是蛋炒饭……
没敢用微波炉,这玩意加热一下还不得给人香个大跟头?陈婉准醒。
凉着就给吃了,然后偷偷刷了饭盒,又偷偷带了过来,就连猪蹄子都是早上在车上放里的,同时被邹安一眼看穿。
俩人这阵子也是混熟了,邹安甚至嘲讽他:活得累!
刘苏突然说:“听说么么茶之前那个漂亮店长也生病了。”
“哦?是么?听谁说的?”
“现任店长。”
“奶茶啊,能少喝还是少喝,不健康。”
糊弄完刘小苏,转头望望低着脑袋码小作文的秦婉瑜……这丫头似乎忘了昨天的一切。
方圆不能在学校多待,中午他要去见大腿,得提前回家整理仪容仪表。
课间操时背包要走,被新班主任老吴头儿在门口堵个正着。
“方圆同学,你是不是给校长当助理了?怎么比他都忙?”
老吴同志是个好老师,整天端着大茶缸子像个老干部,但为人一点都不古板,十分和蔼。
方圆记得上辈子听谁说过他是肝癌走的,啥时候忘了,但肯定是多年后。
“吴老师,这几天真的是事情多,你也知道这市三好学生一得,还有托您福的那个鲁迅奖,嗐,街道啊,媒体啊……”谎话信口拈来,方圆苦大仇深。
“你走吧。”
方圆点点头,咧嘴一笑:“老师,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有空检查检查身体。”
老吴摆摆手没理,想想又叫住他:“净打岔,我找你有别的事。十一前的运动会你和周晓峰一起盯着点,虽然咱们是文科班,但精神文明奖……”
方圆想想,点头道:“懂。”
——
换了陈婉给他熨好的poLo衫,小灰裤子一穿,一双小白鞋,男人的装扮十几年就没变过。
邹安一路上不停侧头看方圆。
方圆说:“迷着你了?”
邹安说:“你到底几岁?”
“35。”
“那倒不像,但二十五六肯定有了。”
方圆没搭理他,林灵珊给的见面地址是东山最高端的茶馆。
之所以说高端,倒不是说茶多好,而是价格贵,并且位置高。
世纪春天大酒店一共三十七层,玖隆大厦之前的东山第一高,奉茗茶馆就在三十七层。
环境典雅、私密。
方圆觉得大中午的怎么也得安排外国老舅吃个铁锅炖,最次也得是牛排吧?
可林灵珊说她舅十点才睡醒,吃的晚。
被旗袍小姐姐引着七拐八拐,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小小包厢,逼仄阴暗的感觉瞬间就没了,包厢里落地窗几可俯瞰半个东山。
林灵珊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听得见了,包厢隔音效果真棒。
小丫头栗色的大波浪被束成一条卷毛马尾搭在背后,穿着露肚脐的砍袖背心,下身一条四分牛仔短裤,露出来的地方都快和方圆的鞋一样白了。
“这是我五舅舅。”
林灵珊见到方圆的打扮明显一愣,含笑给他引荐巨大茶台后站起的一个……年轻人?
方圆擦擦好悬没流出来的哈喇子,从大美妞身上收回眼神,快速打量一番过于年轻的舅舅。
宽大黑t恤,米黄色的嘻哈短裤,趿拉着脱鞋,寸头干净立正,面若刀削,眼窝深陷,又白又帅的一个混血,显眼的还有那条长坠及胸的钛钢项链!
方圆一句“我擦脖肉”几乎脱口而出,立即颔首微笑,握上伸出来的那只手。
“五舅舅好年轻。”
对方显然也打量了他一番,挠挠脑袋说:“上面四个哥五个姐,我行十,最小,但中文叫十舅舅不好听,家里就男女单论了。”
刚刚二十七,一口流利中文的老舅说:“倒是你,我听灵珊说你是她同学,没想到,挺老成啊,本来还怕你不自在,我特意穿便服,失礼失礼了。”
方圆说:“老舅多虑了,我平常也像现在这么穿。”
林灵珊扑哧一声笑出来。
嘻哈老舅看看邹安:“这位是?”
方圆说:“我七表哥。”
邹安和老舅也握了握手,都是一愣。
客套完,各自落座。
方圆和老舅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打扮感到尴尬,言谈大大方方,由此,互相的第一印象就在心里出来了:这家伙脸皮不薄。
林灵珊坐在茶台侧面吃着点心,听着方圆和自家舅舅从民俗民风聊到海外时局,各种牛逼可谓清新脱俗又不露迹象……除了暗忖男人都一个德行外,对方圆的好奇心更重了。
本来她最讨厌这种商务互捧局儿,要不是五舅舅从小和自己亲近,又突然回国提出来想见见随手掏出一千万的小同学外,她根本懒得过来。
方圆不是孤儿么?哪来的七表哥?
他不是和自己一样才是个高三学生么?
她从没问过他是哪来的钱,但好奇心一直埋在心里,想着来听听,于是就越听越惊。
平时没个正经的五舅可是正儿八经的金融高材生,短短三年就已经能独自打理姥姥家的一部分家族基金了,怎么看他对方圆的说法频频点头,很认可呢?
还有,方圆说的都是啥呀?
啥是对冲基金?他凭什么几句话就分析出欧元会跌?
他平时都看什么课外书啊?
林灵珊瓜子点心都不吃了,挺直了腰板,拈杯饮茶,大家闺秀的气质瞬间就溢了出来。
感受着突然散发的气场,方圆和老舅都侧目看看她。
老舅放下茶杯,目光凛凛:“方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您直说,您帮我赚钱,我该感谢您,不用这么客气。”
“从你的见识和理念,赚这些钱不难,但国内的环境不允许。
就算你十六岁注册公司开始做,到现在也才一年多吧?
你拿出来一千万买SpAcE和AppLE的股票,这说明你身家不止这些,我真的很好奇,这一年多你赚了多少钱。”
来自于金融精英对金钱的敏感性,方圆一点不奇怪。
况且,通过刘菁菁操作到海外公司的那一千万,对方显然是因为林灵珊的关系才没有细查资金来源,这个时候问一问无可厚非,很合理。
“三千万。”
林灵珊感觉心脏漏跳一下,看向舅舅,发现他也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方圆直接说:“我没做买卖挣钱,或者说买卖还没开始挣钱。这些钱是……咳,前阵子不是世界杯么,你们懂的。”
林灵珊的气质瞬间消散,既无语又无语。
邹安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真话”,感叹人比人得死。
老舅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外甥女,给茶壶里续上热水。
“好气运。”
方圆想了想,也开了口:“我也想冒昧问一下,您目前的资管量有多少?”
老舅也直接了当:“家里给拿出了一些,还有朋友同学的托管资金,两亿欧多一点。”
方圆波澜不惊地样子更让对方吃惊。
“主投能源和欧洲地产?”方圆点点头,又问。
“以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