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舒窈一家三口吃饭是不必人伺候的,因此舒窈瞧着站在皇上身后的李玉,怎么瞧怎么别扭。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半天才说道,“皇兄,我和进忠平日里用膳都是不叫人伺候的。您也瞧见了,这一桌子都是家常菜又是吃锅子,这家常饭菜呀,还是自己夹菜吃着香,要不然您让李玉公公也上外面歇歇?您今儿到了毓庆宫,就客随主便?”
皇上一挑眉,这倒稀奇!
平日里皇上用膳,桌子上至少也有二十道菜,倒也不是铺张浪费,只是皇家用膳自古便有食不过三的规矩,主要还是防止叫人摸清皇上的喜好伺机下毒谋害皇上。
那一桌子菜,大半都不会进皇上的口,他不过是随便点上几道,好吃不好吃的,两三口也就罢了。
而且为了不叫人说皇上重口腹之欲,御膳房的菜色往往口味一般。这也正是皇上为何经常去后宫嫔妃那里用膳的缘故。
这嫔妃为了将皇上伺候的顺心顺意,有不少都愿意在小厨房上下功夫。更有一些会厨艺的,甚至愿意为了叫皇上满意亲自下厨。
因此每日的晚膳,皇上便时常往后宫嫔妃那儿去,今日蹭这家小厨房,明日蹭那家小厨房。
只是,无论他蹭哪宫的小厨房,那都必定是要将这菜色做的尽善尽美。
他以前不是没吃过锅子,只是吃锅子也是要由李玉伺候,每每李玉夹了肉在锅里涮好了再夹出来,放在小碗里,送到皇上面前,若是有蘸料,更是连蘸料都蘸了,再送到皇上手边上。
而舒窈这里可不一样,眼瞧着这夫妻两个,包括卉迟在内,都是准备自己涮来吃,皇上自然也起了兴趣。索性按照舒窈的话挥了挥手,叫李玉下去。
舒窈见皇上愿意听她的话,自然心里高兴,她便亲手拿了筷子送到皇上手边儿。“皇兄果然疼臣妹,今儿啊,皇兄既然来了毓庆宫,那便过过寻常人家日子。
这用膳便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有趣儿,皇兄您想想,这涮锅子吃的是什么?难不成只为了吃那一口肉吗?”
皇上挑眉,叫她说的便来了兴趣,“不是为了吃那一口肉,那是为什么?”
舒窈立刻笑道,“若是当真只是为了吃一口肉,何不煎炒烹炸做成精细的菜肴端上来?”
舒窈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慢慢的放进锅里。“这吃锅子呀,吃的便是一个期待,皇兄您想想,这肉是生的,刚从小羔羊身上切下来的鲜嫩嫩的肉。
这夹起一片来,就能想到这肉熟了之后,蘸上蘸料吃到嘴里是如何香甜。
所以呢,我们把肉放在锅里,只瞧着它慢慢变色烫熟,在它最鲜嫩的时候便将它捞出来。
这个过程啊,既紧张又期待,若是捞的晚了,肉就煮老了便有些硬,口感就差了。可若捞的急了,那肉还没熟透,吃到嘴里又带了腥气。
所以呀,这从锅子里捞肉,全在那一瞬间,这便是要自己动手,才能得了里边儿的趣儿。
还有这青菜,下到锅里略烫一烫口感便是鲜脆,并未完全烫熟,里边还带着青菜的鲜嫩汁水,那菜叶又裹上了咸香的羊油,吃到嘴里既有肉香又爽口。
可若是喜欢吃软烂一些的,便多煮些时候,等菜完全煮熟了您再捞出来,那菜便入口即化,又有青菜的清香味儿,又有羊肉的咸香味儿。
所以这吃锅子,无论是肉还是菜,都得自己慢慢儿的一点点儿尝试着煮,煮到什么时候最适合自己的口味,早一分晚一毫都不成,这才是吃锅子的意义。
您若是叫李玉伺候您,您只在坐在这儿等着吃,那这涮锅子的乐趣儿,您可就一点儿都尝不到了。”
皇上闻言,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你呀,只是一个锅子,倒叫你说出这么多讲究。”
说罢,他又看向进忠,“难不成朕这妹妹平日里都是这么奇思妙想?”
进忠连忙笑道,“回皇上,正因公主有这些奇思妙想,这日子过得才有期待不是?”
卉迟这时候突然说道。“皇舅舅,您不知道,额娘平日里有可多奇思妙想了,可每每额娘说出来,阿玛从不嫌烦,但凡是额娘想做的事儿,阿玛都会亲力亲为。
要么就是替额娘做了,要么就是将额娘要的东西准备好,瞧着额娘做。便是额娘自己做不成,阿玛也会帮忙,非得叫额娘做成了满意了才行。”
皇上一挑眉看向进忠,随即又和卉迟说道。“哦?你阿玛就从不嫌烦?”
卉迟看着皇上眨了眨眼睛,“皇舅舅,阿玛从不嫌烦,他就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叫额娘不满意呢。阿玛说他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额娘,额娘高兴他就高兴,所以不管什么事儿,叫额娘高兴才是顶顶重要的。”
听了这话,皇上都惊讶了,他又瞧了进忠一眼,见他抿着唇脸色发红,便笑着又问卉迟。“你阿玛这么喜欢你额娘,你就不吃醋吗?”
卉迟歪了歪头,想了想才说道,“吃醋是什么?醋好酸的不好吃。一开始我听阿玛说他最喜欢的不是我,我也是有些不高兴的,觉得阿玛和额娘都应该最喜欢我才对。
可后来阿玛跟我说,等卉迟长大了也是要出嫁的,到时额驸才是跟卉迟相伴一生的人。
卉迟总要离开他们身边,飞到外面去,所以对阿玛和额娘来说,他们彼此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日后最喜欢卉迟的应该是额驸才对。
我觉得阿玛和额娘说的对,所以现在我在阿玛额娘的心里排第二,在阿玛心里额娘第一,我第二,在额娘心里,阿玛第一,我第二。”
皇上听了这话目光怔怔,他心里忍不住想到,是啊,在相爱的人心中彼此才应该是最重要的。
那为什么在如懿的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呢?难道如懿口口声声说的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墙头马上的情谊,都是假的不成?到头来,她在心里又装了一个凌云彻。
在毓庆宫吃了一顿锅子,皇上只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就连白日里在心中积压的郁气都不知不觉的散了。
因此就算离开毓庆宫时,空中依旧大雪洋洋,他也没有坐软轿,而是慢悠悠的走在宫道上。
回想方才那顿晚膳,不得不说,他竟开始羡慕起舒窈,舒窈和进忠成婚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当年把舒窈配给一个太监委屈了她。
可今日瞧着,他们二人是真的将彼此放在了心里。皇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空了一块儿。
这么多年,他又把哪一个放进过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