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县外,杨临带着周琬等人等待在路旁。
数万百姓正从岐县迁出。
包括吴泛春的二三十辆大车,也已经出城。
经过昨天一战,北门的金军溃退,其他城门也检查过,全是空营。
现在岐县外已经暂时没有金兵,杨临与徐年商量,让岐县百姓去附近的城池避难。
因为以他们对金人的了解,金军在岐县连续吃了几次大亏,定然会报复他们。
甚至很有可能会屠城。
万一援军不来,先行撤离全城百姓,可以减少无辜的伤亡。
“杨县令,我们大破金营,南下的金军应该不敢再去长京城了吧?”
徐年刚指挥完百姓撤离,就回来找到杨临。
杨临收拾好行李都装上马车,准备继续往西走,经凉州下蜀州。
他已经尽可能拖延金军南下,且能做的已经做了,也耽误了一天多的时间。
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与岐县共存亡。
虽然不想大周亡得太快,但守城之后他发现,真正的战争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简单,尽管他看过一些兵书和电影。
“难说,我们虽拖延了两天,也给金军造成了后顾之忧,但若没有其他大军抵挡,金军应该还是会兵临长京城。”
杨临有些忧心地说道,毕竟金军整了这么大一出戏,不可能轻易放弃。
徐年也很不甘心,奈何他手下只有三千兵力。
经过两天大战和昨晚的夜袭,徐字营已经伤亡过半了,这一千多人就算守城也守不了多久。
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更是忠君爱国之人,不然也不会在上司投敌后,独自率军来守城。
“赵穹!大周罪人也!”
徐年愤恨地骂了一声,若不是赵穹投敌,也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徐将军,你对东大营主将赵穹了解多少?”
杨临忽然问道。
他已经记住了这个人,这个大周的叛徒。
徐年看了一眼旁边的战马,轻轻抚摸了下它,随后对杨临说道。
“这匹战马,就是赵穹送我的。十年前,我在军中还是一名伍长,赵穹看我有些潜质,便一手将我提拔上来。”
顿了顿,他突然解开了马鞍,还抽出腰间的长刀,一把割断了马绳
“若要我冲锋陷阵,我徐年受他赏识之恩,别无二话,但他赵穹竟然要我投靠金人,简直做梦!”
说着,徐年狠狠一拍马屁股,将战马赶走了。
从此彻底与赵穹恩断义绝!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杨临。
“我徐年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是周人,叫我投靠金狗,我绝不!这些年我也帮他立了不少功,做了不少事,也算还了当年的恩情,以后再见,唯有刀兵!”
徐年紧握着拳头,将这番话说出来后,他心中好受多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被“忠义”两个字所折磨。
“赵穹此人志大才疏,有小义而无大节,出生燕州世家,我估摸着他整个家族应该都投靠了金人。”
徐年说完,更是目光火热地看着杨临。
这两天他已经听说了杨临的事迹,也正是杨临的那番话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所谓君王死社稷,臣子死君前,为将者,当如是也!
“徐将军深明大义,杨临佩服!”
杨临拱手一礼。
对于徐年他是由衷的敬佩,若大周多几个这样的将军,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徐将军,岐县固然重要,但有一句话还望将军斟酌。”杨临认真说道。
“杨县令请说。”徐年神色谦虚。
“兵法云: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还望徐将军审时度势,保全自身。”
杨临借用伟人的话,告诉徐年不要只知道死守。
有时候保存实力是为了在未来更好地打击敌人。
徐年沉默了一会儿。
“徐某受教!”随即他抱拳说道:“不知杨县令师承何处,此兵法我从未听过。”
“家师隐世之人,无名无声。”杨临随口敷衍过去,“这次守城之事,还望徐将军不要将杨某传扬出去。”
徐年知道杨临不想透露,也就没有再问,但还是不解的看着杨临,这年头哪有放着功劳不要的?
“杨县令,你的守城之计给金军造成大量伤亡,带兵夜袭更是大破数千金兵,此等功劳从未有过,当居首功啊!”
杨临当然知道这份功劳很大,但他还不想这么快出名。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有之前的名声就够了,至少在羽翼未满之前,不能太过招摇。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大周与金国之间的战斗,都是胜少败多,大半个燕州都丢了,割地赔款不说,就连公主也送了。
他若一朝崛起,必将动到很多人的蛋糕。
一旦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到时候就被动了。
“徐将军,我只想安静做一个县令,治理好我那一亩三分地就成,至于其他的,杨某无甚兴趣。”
杨临笑着拒绝了徐年的好意。
徐年始终没想明白,真的会有人放着到手的功劳不要吗?他参悟不透。
但也遵从杨临的意见,答应不将他的事情说出去。
“对了徐将军,南下的路上可布置好了?”
杨临突然问道,还对徐年眨了眨眼睛。
徐年心领神会。
“布置好了,杨县令这招妙啊,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头上。”
“那就好,那二三十辆大车,银子肯定够发给将士们和参战百姓的。”
杨临满意的回道,随后对着徐年拱手一礼。
“如此,杨临就先告辞了,徐将军珍重。”
“珍重!”徐年有些惋惜的看着杨临。
随后李剑也过来跟徐年告别,跟着杨临渐渐走远。
不像昨天的阴沉,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上连一丝浮絮都没有,碧蓝碧蓝的 ,分外清澈干净。
“杨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中,周琬蹙着秀眉,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杨临也坐在马车内,没有骑马,忙活了一晚上还没睡觉呢,此刻正在补觉。
他的马被李剑牵着,后面还有两匹蒙面人的马由赵雷牵着。
“什么预感?”
杨临有气无力的问道。
“代州乃至中州可能会发生大事,东大营投敌这么大的事情,徐将军早就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周琬见杨临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
“而且中州暂且不说,距离更近的代州北大营也没有任何动作。”
经过岐县一战,周琬对杨临的军事能力非常钦佩。
不仅守城有方,还能抓住机会夜袭敌营,可谓有勇有谋。
所以想听听杨临的意见。
但杨临仍然闭着眼睛,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猜不透,现如今不论朝堂,还是边疆,与大周同心同德者,又有几人?”
局势糜烂之下,离心离德者甚多。
或保存实力,或静待下家,或野心膨胀。
正所谓人心难测。
周琬望着闭目养神的杨临,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