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1月12日,星期四,阴。
唐植桐只请了一天的假,今儿自然是要上学的。
四九城的动员能力很强,说卖白菜,裤衩一声就安排上,昨天没有排上队的,今儿继续起早排队。
张桂芳终于在昨天买到了白菜,但品质明显不如自家的好。
一路上,唐植桐看到路边有被扔掉的白菜帮,大多是被冻坏的最外一层。
看着堆积成山的白菜帮,唐植桐那叫一个心疼,这白菜帮确实冻坏了,但煮煮还能吃,等明年这个时候,想吃这样的都没有。
然而,买白菜的居民可不这么想,每人就三十斤定量,肯定要紧着好的买,凭什么让自己两分钱买冻坏的呢?
街上人来人往,唐植桐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往空间里薅,就这么路过,打算等回来看看再说。
家里地窖的事情,唐植桐已经和何和贺两位师傅沟通好,由他们全权处理。
虽然没有管饭,但唐植桐昨天下午又一人塞了一盒大前门,连两位小工都没漏下。
还没进校门,唐植桐就远远看到邮电学院的烟筒里冒出滚滚黑烟,这是开始供暖了。
眼下四九城还做不到整个城市集中供暖,即便是安装了暖气管道的单位,大多数也是自行烧锅炉解决供暖问题。
可能是刚开始供暖的缘故,教室里还没到温暖如春的地步,好在可以不揣手了。
唐植桐补了半天作业,下午放学的时候麻溜的收拾东西走人。
进了新街口大街,路过一个背筐的姑娘时,唐植桐瞅了一眼,看着有点面熟。
等骑出去十米开外,唐植桐才想起来,能不面熟嘛,前天收白菜的时候刚见过。
这姑娘当时一边背白菜一边哭,她弟弟可能是干累了,蹲在一旁戳掉在地上的烂白菜帮玩,被她逮住揍了一顿。
一边揍一边教训弟弟不知道珍惜吃食。
唐植桐刚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想起来了自己看到的两则新闻。
一个是数学天才的女生,虽然很多人都说她选择读中专是因为兴趣,但背后难道不是因为穷、因为没钱、因为懂事、因为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因为想早些赚钱补贴家里吗?
另一个是家境普通的男孩,用去世母亲的手机买球星卡片,一年多了十多万。
两人相差三四岁的样子,但行为差别之大,让人唏嘘不已。
唐植桐刹停车,想了一下,调转车头,又推车回去:“姑娘,你是北边公社的吧?前天收白菜的时候,我见过你,你还打你弟弟来着。”
“嗯,同志,要葱姜吗?”那天人太多,虽然姑娘对唐植桐没印象,但时间地点人物都对,遂放下戒备心,她不相信一个大学生会坑害自己。
唐植桐下意识的想拒绝来着,但想起她昨天的眼泪,起了恻隐之心,轻声问道:“可以用钱吗?”
姑娘用眼撇撇四周,轻轻的点点头。
“什么价?”唐植桐又问道,心里寻思着价格合适就买下来,接下来几年,果腹为要,葱姜蒜的种植量将大幅减少,作为一个半吊厨子,准备点调料很合理。
“都是六分钱一斤,你要多少?”姑娘双手局促的抓着自己陈旧的衣襟,问道。
“那就都要了吧。”唐植桐点点头,这个价格很公道。
“俺来的时候称过,一共二十一斤,一共是一块两毛六,你给俺一块两毛五就行。”姑娘没想到唐植桐能都要,这些一共值多少钱,她已经在心里算过多次,脱口就报出了价格,并“大方”的让了一分钱。
“呵呵,行。”生活不容易,唐植桐没有压价,痛快的掏出钱递给姑娘,随后才从挎包掏出个网兜来,将这些葱姜装起来。
姜是洗过的,而且是整块,否则还真有可能从网眼里漏出去。
唐植桐之所以在认出这位公社里的姑娘时停下来,其实是为了问问她要不要冻过的白菜帮,毕竟那么放着很浪费,往兜里的葱姜只能算是意外收获。
姑娘仔细的将钱数了三遍,然后背过身去,从怀里掏出块破布,将钱裹好,面对着墙,又将破布塞了回去。
“姑娘,冻了的白菜帮,你要吗?”唐植桐装好葱姜,并没有先走,而是待姑娘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姑娘刚要背上筐,听提唐植桐这么问,睁大了眼睛,问道:“要钱吗?”
“不要,就在大街上,谁捡都行,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沿着这条街往南走,过两个胡同口,转向东,走个一百来米就能看到。如果没了,那就是被人捡走了,我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有。”唐植桐说完跟姑娘点点头,骑上车走了。
自行车后座跟私家车副驾驶似的,不认识的姑娘不能随便拉,容易出事。
等唐植桐又路过那堆白菜叶的时候,果然已经少了很多,有几个蓬头垢面的人在里面挑挑拣拣,像是在将白菜帮撕下来,只要白菜叶。
唐植桐没有停下,钻进小胡同,将葱姜扔进空间,等出来的时候已经跟平常下班别无二致。
接上小王同学和两个妹妹,将静莹送回椿树胡同。
回到家后,首先映入唐植桐眼帘的是一堆冻了的白菜帮。
小王同学和凤芝先进了正屋,唐植桐则在院子里查看地窖。
地窖顶部呈半圆形隆起,上面盖了一层草毡子。
唐植桐掀开草毡子,上面抹了一层水泥,已经半干,瞅时间已经过了至少半天。
拍拍手,唐植桐满意的点点头,何和贺两位师傅手里很出活嘛,说一天就一天。
围着地窖绕了一圈,唐植桐来到窖口旁。
窖口有两尺见方,唐植桐趴下往里看,黑漆漆啥都看不见。
“喏,电筒。”小王同学注意到天已黑的差不多,回厢房拿来手电筒,蹲在窖口旁,打开递给唐植桐。
“嘿嘿,谢谢。”
地窖里没有梯子,昨天砌墙的时候,在入口处留下了几处孔洞,用何和贺两位师傅的话来讲,有了这些可以踩上借力,能省一副梯子。
唐植桐先让小王同学拿着手电帮自己照明,待自己到底的时候,再踮起脚尖、将胳膊伸直,这高度一下子就有两米五了。
可小王同学没探下身子往里递,而是用绳子把手电一绑,续了下去。
唐植桐拿到手电,借助灯光四处打量。
里面稍微粗糙了点,只是勾了缝,但配上青砖,那股厚重感“挠”一下就上来了。
何和贺两位师傅手下工夫了得,顶部眷的相当漂亮,就如同赵州桥的拱一般,另人赏心悦目。
“不错,不错,明天再晾一天,铺上土,就能往里面存东西了。明天我就不接你们了,得回来去房管所结账。”对于这个地窖,唐植桐非常满意,上来后,跟小王同学交代道。
“嗯,伱去就行。”小王同学用手电照着,给唐植桐拍拍身上的灰。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好事?这四位师傅手里有活,你还不放心?”张桂芳将唐植桐的行为看在眼里,待儿子、儿媳进门,就唠叨道。“放心,放心,这不就是看看嘛,看看要打个什么样的菜架子。”唐植桐洗洗手,也不恼。
“别打菜架子了,何师傅临走的时候让我转告你,明天去房管所结账,他说得十多块钱呢。”张桂芳今天是眼见着地窖起来的,虽然了钱,但一点都没心疼,这地窖做得多精致啊!
“好嘞,我顺带再去订张梯子放下面,平时您上来下去的安全。我看院子里有一堆白菜叶,您寻摸回来的?”唐植桐点头应下。
“都是副食品店倒的,就这么扔了挺可惜的,我捡回来喂鸡。”
“那咱家鸡既有了口粮,又有了口福。”唐植桐乐呵呵的接茬。
今晚家里依旧是窝头,不同以往的是多了一锅白菜,没错,就是一锅。
街道发粮票是有比例的,比如说这个月吧,面粉供应占定量50%,大米是定量的25%,剩下的25%是粗粮票。
但是,有的时候吧,也有意外情况。
都说饭馆的服务员牛气冲天,其实粮店的职工更有底气。
作息时间固定,到点就休息。
老照片上的营业时间写的清楚吧?
为了买粮,不少人都是从厂里请假回来排队,只要说家里没米下锅了,厂里是批假的,因为领导也得吃饭,知道粮店的职工什么尿性。
粮店内部最少有三个柜台,分别出售玉米面、面粉、大米等。
排着排着,粮店马上要下班休息了,每个柜台前面排队的人数不一样,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假设排队买粮的是您,前面还有很多人,那此时您会换人少的队伍上,争取粮店关门前买完粮吗?
真有人这么选,唐植桐亲眼见过,家里等米下锅,哪怕不是自己想吃的粗粮,也多少买上两斤,先回家对付两顿再说。
当然,想换个队伍,手里也得有合适的粮票,拿着粗粮票去排细粮的队伍,粮店是不卖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粮管所当天发来的粮食中某一种类不够卖了,不少家里没粮的居民,也会选择有啥买啥。
再有就是不少家庭困难的居民,会直接拿着细粮票买粗粮。
细粮票能买粗粮,但粗粮票买不了细粮,只有单程往下兼容,往上是不行滴。
各种情况综合下来,在居民饭桌上呈现出来的就是粗粮占比要比纸面上的高一些。
凤芝吃完自己那份,摸摸肚子,没饱,抬头哀求亲妈道:“妈,我没吃饱。”
“没吃饱就多吃点菜,白菜管够。”张桂芳没有心软,抬手拿过凤芝的碗,给盛了一碗炖白菜,白菜帮少,白菜叶居多。
“昨天就这么吃的,吃完一会就饿。”凤芝嘟嘟囔囔,满脸不情愿。
张桂芳不为所动,这才是自家按照定量吃的第三天,就是熬鹰的话也没这么快加餐的,更何况吃上十天半个月定量也不会营养不良。
“吃吧,吃吧,多少人家想吃白菜吃到饱都没这条件。”唐植桐也不惯着妹妹。
社情如此,必须让妹妹有深刻体会,少了这一遭,就有可能跟那个买卡小伙似的不知家庭疾苦,到时候说啥都晚了。
若是凤芝活成那个模样,可就真愧对“无产阶级”这个称呼了。
凤芝看求妈妈没用,哥哥也不帮着自己,遂哀求王静文:“嫂子”
小王同学笑微微的从自己碗里挑了一筷子白菜叶过去,摸摸小姑子的头:“吃吧。”
凤珍在一旁看着笑,她也是按照自己定量吃的,也有些不大够,但她见过自己同学什么吃食,从来没觉得家里亏待自己,不仅吃白菜能吃个菜饱,晚上还能有一把松子增强营养,她很知足。
看家里所有人都没人支持自己,凤芝只能拿起筷子,吃白菜。
唐植桐对妹妹这个反应还是满意的,如果自家的孩子自家不管教,等走上社会再让社会教育的话,不仅会多吃苦头、多走弯路,还有可能走歪路。
只有家庭、学校、社会一齐努力,才能让环境更和谐。
虽然定量低,但这年头的教育方面的问题并不多,无论是电影还是报纸、广播,展现在百姓面前的,都很积极向上,除了那些大卫星,其它也算贴近生活。
这一点不像是几十年后的影视剧,就两个字:魔幻。
穷人家的孩子不仅住着精致的lot、穿着名牌,还蹬着大几千的自行车送外卖,最后竟然说自己家穷?!
穷人家的孩子还能跟富家女合租,而且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话说,拍个剧就没有体验生活、实地考察的环节吗?片酬这么好拿吗?
好歹贴近一下生活嘛。
还有什么总裁爱上我,明星爱上他,拜托,他们眼睛不瞎。
明星有几个找素人的?
总裁有几个不联姻的?
再就是还有个别抗战剧。
裤裆藏雷咱就不说了,也许道具给人家女演员准备的衣服裤腰带很松,地雷能进出自如。
还有什么手撕鬼子,行,国仇家恨,算演员力气大,也算一种夸张的艺术表达形式。
但给我军整的装备比**、鬼子都精良是什么鬼?
这是在称赞抗战,还是在抹黑我军?
至于机关枪打飞机,虽然概率比彩票中头奖概率还要低,但也不能否认存在这种可能,不过手榴弹炸飞机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端着步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愣是打掉八百米开外的鬼子,让人非常无语,张桃芳老英雄也做不到啊!有没有点物理常识?
再就是啃着大白馒头在树林里挖白薯是什么鬼?关键是特娘的只有白薯没有藤,老天爷给我军埋的???
还有什么“抗战还有八年就结束了”等台词,当自个是先知呢??
面对这种狗屎一般扭曲的三观、设定、剧情,上帝看了也直摇头。
吃过晚饭,唐植桐没闲着。
挖地窖搞出来不少土,总不能在院子里堆着,但他又不想往外推。
除了等水泥干后盖地窖的那部分,索性趁着夜色将剩下的土扬在院子里点,再趁机薅进空间点,完美。
虽然深处的土壤没有养分,但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日晒雪盖,只要碎成粉,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再掺上点肥料,一样能种菜。
更何况,院子里地面稍微高一点,等下雨的时候也不容易存水。
为了不往外推,唐植桐的理由很充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