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卧龙巷。
一个瘦削的少年手里握着一根沾满鲜血的锁链,被堵在了巷子尽头。
他的身上布满了伤口,从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有些干涸,眼神流露出疲惫与迷茫,显然是陷入长时间的受伤与被追杀。
巷子里,地上躺了十来人,个个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泛白的眼球,还流露出临死前的恐惧和怨恨。
几十个身着青袍的男子堵在巷口,为首的老者用干枯的手死死指着少年,怒视着他。
“邢家小贼,我看你还要逃到哪里去!”
邢桓紧紧的握住锁链的柄部,眼神漠视的看向来者。
追了三天了,还跟秃鹫似的追个不停,这群贱人!
巷口处,一群穿着黑衣的人紧随其后,为首之人从青衣男子中间走出,两旁的人自觉的留出一条道,供他通过。
“邢桓,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为父如何教育你的,犯错就认,你不向陈家主负荆请罪,乞求原谅,还继续为非作歹,你是想气死为父吗!”
来者正是邢桓之父,邢家家主——邢野!
陈家家主陈鹤岗见到邢野,面色稍缓,但还是义愤填膺。
“邢大人,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你该想想,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若放在一年前,他哪会对邢野如此客气,早就当着他的面把那小贼逮住,断其四肢,剜其眼珠,啖其血肉了!
可邢野突破天阶,虽然只是初入,尚不稳定,但邢家也是一家双天阶的顶级家族了!
该给的表面面子,还是得给的。
听到陈鹤岗的话,邢桓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只是直愣愣的盯着父亲。
“父亲,您知道我为何要杀那贼人吗?”
邢桓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很显然,在见到父亲的这一刻,他如死水般的心,有了波动。
邢野头痛的摁了摁太阳穴,沉声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杀了陈公子啊!
你出生在我们邢家,最是知道,审判一道,遵法规,信法理,最忌讳的就是意气用事,私判正义啊!”
不就是一个平民小丫头嘛,怎么能有资格和京城陈家的三公子一命换一命!
你还当自己是什么行侠仗义、审判恶人的侠客吗!
当然,这些话邢野只敢在心底讲,毕竟身为司法邢家家主,代表的就是人族的正义与审判,有些话,可以想,不能讲。
听到邢野的话,陈鹤岗也是立马附和道:“就是就是,邢大人才是真的识大体!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本家主可以饶你一命,只要你自断一脉,再在吾儿坟前磕三个响头,日后每年过去给他上几柱香,磕几个头,这就算了!”
“你看我也没刁难你,没让你要死要活的,杀了我们陈家十几条人命,才只是让你断根经脉,真是给了你邢大人天大的面子了!”
陈鹤岗咄咄逼人的叫嚣着,嚷嚷着让邢桓认罚,邢桓完全没有搭理他,但是他眼神呆滞的盯着父亲,仿佛还在回味刚刚的话。
印象里,父亲是一个是非分明、不畏强权的人。
记得小时候,自己跟别的小朋友打架,他是严肃的教育自己,要遵纪守法、心中有一把秤,永远要明辨是非。
记得李家的二公子把人打成重伤,父亲对其进行审判,李家幼从12岁的李家四公子,大到即将入土的李太岁爷,一共34人,齐刷刷的跪在审判台前,压力父亲,父亲丝毫没有犹豫,手起刀落,断下其罪责。
原本以为,父亲不会畏惧任何挑衅审判正义的权势,现在看来,只是权势还不够大罢了。
陈家一家,内阁、人族总议会、审判庭,均占有要职,在整个人族,能压下他们的,恐怕只有轩辕二字。
果然,父亲的腰,也是会弯的。
邢桓冷冷的笑着,好像在嘲讽自己的天真,这世间,怎么会有真正的正义呢?
连法律,都是这群人写的,你还想着他们去遵守?
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邢桓的身上渐渐燃起黑色的火焰,自四肢,向着身体燃烧。
这是源于生命与信仰的火。
“这个世界,我很失望。”
邢桓淡淡的开口,语气中流露出无奈、不满、绝望……但最后,融入火焰的,只有坚定。
黑色的火,燃烧成金色的火星,一点点的洒落在地上,慢慢的,慢慢的蔓延,直至遍布整个巷子。
他弱小又倔强,它微弱但耀眼,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充满着光的,新的世界。
“我要的世界,是有正义的,是有强权压不断的腰,是黑色的笔改不了的法,是有让弱者伸张渺茫的正义的,真正的审判!”
“大审判庭!”
那点点星火,以燎原之势,占领了整个巷子,所有的人被星火染上,短暂的失去了力量,仿佛自己正在大审判庭内,邢桓是拥有杀伐审判职权的审判者,而他们,只是罪人。
陈鹤岗脸色极其难看,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天阶的修为完全无法使用,他面色狰狞的朝着邢桓吼道:“小贼,你这是什么邪术,快给我停下!”
邢桓此刻嘴角流出鲜血,但他的面色却异常的平静。
他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情绪,在黑色的火焰下,他的身体转向虚无,他漂浮在大审判庭内,黑色之火让他看上去像手握镰刀的死神,无情的看着地上的蝼蚁。
“罪人陈鹤岗,一罪:辱审判长,罚:掌嘴三十!”
金色星光将陈鹤岗绑在高空中,无形的手掌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不一会儿,他就被抽得鼻青脸肿,口吐白沫。
但邢桓的审判才刚刚开始,他的脸色苍白,可能意识到时间不多了,所有的人在同一时间飘在空中,曾经所做过的恶事,犯过的罪责,从邢桓的口中冰冷的陈述着。
“罪人:陈鹤岗,二罪:徇私枉法!”
“罪人:陈鼎,一罪:强奸杀人!”
“罪人:陈大壮,一罪:纵火抢劫!”
“罪人:陈幽,一罪:杀人取脏!”
……
一条条罪名化为文字,死死的刻在犯罪之人的脸上,无论什么方法都无法让字迹消失。
审判之力平静的对着每一个人进行审判,陈家之人多仗着权势为非作歹,断断十分钟,该断手的断手,该砍头的砍头,地上的身体,又多了许多。
无碍的,只有平日里严格要求自己的,邢家子弟,以及最后一个罪人,邢野。
“罪人:邢野。”
邢桓此时已经气息微弱,气若游丝。
在最后关头,他面前挤出一抹笑意,像是在跟生他养他的父亲,做最后的告别。
“罪名:摧眉折腰,正义蒙尘。”
“罚:丧子之痛,永世不见!”
邢桓飘散于空气之中,留下的,只有代表着正义与信念的星星之火。
邢野眼中含泪,看着儿子最后失去的方向。
他能感受到,他永远的失去,自己最优秀的孩子了。
天边,一抹灰意闪烁,空间一阵扭曲。
卧龙巷内,陨落了一条真龙,只留下一群永远无法刷去自己罪孽的虫子,在地上痛苦的蠕动。
……
干!
头好痛!
邢桓微微眯开双眼,只感觉到头部剧烈的疼痛和没有感知的躯体。
这是地府吗?
显然不是,只有电视剧的蠢主角才会问这种傻子问题。
邢桓发现自己还活着,乐不可支的在心里给自己讲起了冷笑话。
自己的理想还没实现,自己还得苟着!
他强行撑起脑袋,发现自己身子还在,只是没有知觉。
还好,自己没有变成一个只能在地上弹来弹去的脑袋。
缓过神后,他看向四周。
这是一个地洞,周遭的岩壁上挂着几个火把,耳边不时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远方有几个高高矗立的神像。
目光所及处,他看到一个光头,一个流子,还有一个……乞丐?
他有些纳闷,这个搭配,奇妙的很。
那乞丐身上破破烂烂的,个子不高,背上顶着个硕大的球,背对着他,看不见脸。
和尚看到邢桓睁开眼了,拿手指了指他,乞丐转过身来。
“呀,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