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升背着手,点了下头。
那几个架着她的男人没去硬扯法斯的手,直接把两人都关进了后车厢,车厢门一关,里面一片漆黑,只有门缝才能透进来些微光。
见他们没跟进来,苏听云稍微卸下了防备。
她需要休息和养伤,哪怕为此多费些时间和叶升周旋,他抓住自己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江晏,她必须在江晏来之前,尽可能的把伤给养好,这样才能多一分胜算。
黑暗里,苏听云眼眸亮的吓人。
叶升,既然遇上了,这次就是他的死期。
“姐姐,你疼吗?”
法斯弱弱的靠在苏听云旁边,刚被那些男人架着的时候他死撑着没哭,这会说起话来止不住的鼻音,“姐姐别怕,我是男子汉,我可以保护你。”
苏听云刚想安慰他一下,就听到他故作坚强的下一句话,哭笑不得之后心底却是一酸,她闭上眼睛,靠着颠簸的车厢闭目养神,应道:“嗯,一定要保护我哦。”
“嗯!”
法斯手握着小拳头,用力的点点头,强忍着手臂烧伤的痛把眼睛瞪的大大的。
苏听云不知道,她随口一句话,法斯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的车厢总算停了下来,当车厢门被人打开时,法斯抢先一步以保护的姿态挡在了苏听云的前面。
苏听云眯了下眼睛,没注意到那些,或者说,她全身都在发着热,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感染了,视野里像是冒着蒸汽一样模糊。
大概有三十九度了。
苏听云想,不会烧成傻子吧?
把法斯和苏听云拽下来的两个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苏听云身上烫人的热度,其中一人皱了皱眉,问道:“要不要通知家主?”
另一人道:“你当家主闲的?家主不是说了找个地方关起来就完了?”
发烧也不至于死人,尽管她身上的伤看起来十分可怖,那人一想也是,便道:“这小的呢?”
法斯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这会立即叫道:“你们家主说了,不用把我们分开!”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吃惊。
这小孩没吓哭不说,还敢跟他们讨价还价,不过家主确实没交待要把他们分开来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料一个小孩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就把他们关在了一起。
法斯一步不离的拉着苏听云的手,感觉到她手掌烫人的温度时,小脸急的皱成一团,只往她边上靠了靠,让手脚发软的苏听云借力在他身上。
他一米四的小个子,才刚够苏听云当个拐杖的。
两人被带到一栋欧洲庭院风格的建筑内,古罗马风的门廊呈对称布局,中间两进是庭院,没走多久,男人停在一处房间前面,把两人给丢了进去。
空阔的开间很大,苏听云抚着法斯,悠悠地靠着墙站着,看了眼眼前的环境,扯了下唇角,至少比她认为的监狱要好的多。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就连窗户也都是从外面钉死的。
“姐姐,你去床上躺着,你在发烧。”
法斯倒没苏听云考虑的那么多,他拉着苏听云往床边走去,焦急的小脸回忆着他幼年时期仅有一次的发热经历。
苏听云没法躺着,她觉得背后的伤口应该已经溃烂发炎了,“法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法斯苍白的小脸看向苏听云,听完她说的话,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更惨白了。
“我怕我不行……”
“你不是男子汉吗?你可以的,我信你。”
苏听云耐着性子安慰他,尽管这对一个八岁的男孩来说太血腥,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她够不到背后的伤势,那里若是在不处理,她的情况只会恶化,即便这强健的身体素质也承受不起。
而叶升,她从没指望过叶升会请人来帮她看。
法斯还没说话,先是狠狠点了下头,然后泪就落了下来,看着苏听云趴在床上,他立即跑到洗手间去,用肥皂把手指缝里一丝不落的洗的干干净净。
该庆幸这里日化用品还是有的,水也不缺,至少叶升不会恶心到关着他们吃喝拉撒都没地解决。
洗干净手,又冲冲脸。
法斯走回床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苏听云血肉模糊的后背,有几处伤口流出了血,隐隐有溃烂的趋势,他捏起一块衣料的碎片,想起苏听云说的,磨磨蹭蹭会更疼,便闭着眼睛猛地一扯。
苏听云疼的冷汗直冒,还得给法斯打气,“就这样,先把大块的撕下来,伤口边缘细小的再慢慢清理。”
眼泪在法斯眼底打转。
爆炸的时候如果苏听云没有护着他,受伤的就是他了。
从开始的害怕,渐渐的法斯做的越来越熟练,每撕下一块衣服碎片他都会注意苏听云的表情,他慢慢知道怎样能少疼一下。
这一清理,就清理到了大半夜。
法斯不比苏听云轻松多少,一边撕,一边用沾湿的毛巾擦拭,到处都是伤口,他不敢太用力,血水混杂着汗水,把苏听云身下垫着的一层薄被都浸湿了。
“好了。”
法斯抹了抹汗,大松一口气。
等了会没等到苏听云的回应,法斯心一急,月光透过窗外照射进来,照的苏听云脸色惨白如纸,他颤巍巍的把手伸到苏听云鼻尖下面,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查看人有没有死的。
“呜哇……”
看到苏听云缓缓睁开的双眼时,法斯竟然哭了,大起大落的心绪令他再也支持不住,哭了一阵子,就靠着床睡熟了。
苏听云动了动手,摸了摸额头上降温的毛巾。
看着趴在床头法斯红肿的双眼微微勾了下唇,好像开始退烧了,这是个好迹象,后背伤口的粘腻感也消失了,她阖上双眼,渐渐睡过去。
剧组里,蓝优右眼皮不安的跳了跳。
她给苏听云打了无数通电话,一直没人接,而且破天荒的,她竟然一晚上没回来。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那次去苏听云家,门口的人形印记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的,包括之后的沾满血的衣服和鞋子。
短暂的慌乱之后,蓝优立即去跟郑导请假,郑导微微一笑就答应了,今天本来也没苏听云的戏份,昨天人家男朋友过来,小年轻腻歪一下也正常。
蓝优眉心舒展,就听蒋谦阴阳怪气道:“是拍戏重要还是恋爱重要?今天请假是没问题,明天呢?后天呢?不会都要请假吧?”
“蒋小姐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
蓝优冷声堵回去,面上一派镇定,心里却不断的打鼓。
返回房间,她急急忙忙翻出江晏的电话拨了过去,剧组这里她最多只能拖几天,希望他们没有大事才好。
手机震动了很久。
江晏恍若未闻,他一夜没睡,刚刮掉的胡茬又冒了头,给他冷峻的脸庞添了几分厉色。
“蓝姐?”
章泽看看江晏,又看看来电联系人,想到生死未卜的苏听云,他难受的接起电话,声音尽量平稳:“有事吗?苏听云……嗯,恐怕要多请几天假了,没事,真的……”
听到章泽说话声,江晏眼睫动了动,心知是蓝优打来的电话,眉心不自觉的一皱,等章泽挂了电话,他才哑声道:“问出来了?”
他问的是星甸,章泽内疚地说:“他嘴巴很硬,即便注射了抗毒血清,还是没说一个字。”
抗毒血清是他们随身带着的,军方研究院最新的针对蛇毒试剂的研究成果,能化解蛇毒的血清本是救人命的东西,但若是给他们注射,则无异于摧毁细胞,肉体的病毒。
“嘴倒是硬,”
江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又问:“四喜查的怎么样了?”
“能圈定一个范围,但具体的信号定位则查不到。”
四喜临退前,在叶升的车子上扔了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追踪的信号突然消失,想来是他们落脚的地方有干扰屏蔽的装置。
“有范围就够了。”
江晏二话不说,转身去开车,章泽急急跟上,“爷,我也去!”
“二星和平头伤很重,身边离不开人,四喜战力不行,你必须留下,还有星甸……”
星甸是个隐患,就算被铁链铐着,他也不放心把星甸留下来,直接杀了他是个好办法,但江晏不想这么做,这样死,太便宜他了。
章泽迟疑了会,行了个郑重的军礼道:“我一定会看好星甸不让他跑了!”
尽管有些不放心,但也只能这样。
四喜把范围圈给了江晏,然后就看到车子轰鸣一声,速度极快的冲了出去,他和章泽一直看着车子消失在视野,然后道:“希望嫂子没事。”
“哎。”
章泽叹了口气。
他们对苏听云从认识,到承认,到尊敬,直至昨天,变成了彻底的敬佩,章泽比四喜更清楚,他当时看到苏听云在爆炸时的第一反应是以身体护住了法斯。
危急关头,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第一位的,哪怕是他们身为军人的本能,有时候都很难做到。
胃抽搐的疼。
苏听云疲惫的睁开眼,挪动了下身体,把趴在床边的法斯抱到床上来,然后看了眼银环,它的自愈修复能力倒是挺快,像是烤串的身体又有了蜕皮的迹象。
即便意识里还没得到银环的回应,但她仍是缓缓松了口气。
寒眸一眯,她忍着身上的疼走到门口,门似乎从外面锁上了,苏听云用力踢了下门,“有人吗?”
她没想逃跑,别说身体状况不允许,而且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门外一定有人看守。
“送点吃的来,我饿了。”
隐约听到门外压低的对话声,苏听云扬了下眉,淡淡抛下一句就走回床上。
门外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道:“这女人倒是奇怪,不哭不闹的,竟然还来要吃的。”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我去拿吃的,顺便找个医生来看看。”
“要不要请示家主?”
“家主又没说让她死,再说那医生昨天就被家主调来了,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那……”
那人边说边鄙视自己搭档脑子笨,家主本是想听那女人求饶和服软,但谁知她愣是一声没吭,医生自然也就没派进去检查了。
而今天一大早,家主有事离开,医生却没带走,这意思还不明显?
要是那女人死了,他们恐怕就没好果子吃了。
看守把饭菜送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斯文的医生,苏听云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目光在那以素菜为主的饭食上转了一圈,表情淡淡地道:“刚忘记说了,两位小哥麻烦给我们弄件衣服来。”
看守一嘴角抽抽,这是完全把他当仆人看了?
正想讥讽一句,看到苏听云双手环胸,一件t恤早破破烂烂的不像样,大片皮肤裸露在外,本该是旖旎的美景,他却蓦地被她冰寒的不像话的眼神给刺了下。
“你后背的伤必须好好治疗,衣服我随后会拿来的。”
看守二拉了看守一一下,然后给他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离开。
从敞开的房门能看到庭院里来往的巡逻守卫,苏听云眼角一转,看着那医生露出个浅笑,“有劳医生了。”
“不,不客气。”
看着年纪很轻的医生脸色霎时一红,他低头看着自己脚面,拎着个急救箱,示意苏听云去床上,然而苏听云却径直走到床边,示意他先帮法斯看。
医生看向床上睡的正沉的小男孩,微微一愣,“可是……好吧!”
他们两人明明是苏听云伤势更重,说实话,他余光瞥见她背后大面积的烧伤和脓肿时,差点没能控制住面上的表情,他从医的经验才短短几年,尚做不到面对狰狞的伤口面不改色的程度。
“他年纪小,抵抗力差。”
苏听云算是解释了一句。
医生点点头,小心的查看法斯几处伤口。
他心下微讶,烧伤是最痛苦的伤痛之一,他伤势面积虽没苏听云大,但痛感却不小,在没有止痛药的情况,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忍耐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