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宫最终同意将她名下田庄的积蓄全部交出来,以换取明朝使馆在关键时刻给予她安全保障,同时她还表示会继续劝说李珲给明军运粮。
周宁对这个意外收获非常满意,便送给金尚宫一块进出使馆的腰牌,允许其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入使馆避难。
此时的邦交制度远不如后世健全,很多涉及外交豁免权的规则还没有建立起来,故而明朝使馆不能光明正大的为投诚人员提供政治庇护。
好在大明是宗主国,完全有能力震慑朝鲜政府,所以金尚宫只要能躲进使馆就不用担心性命受到威胁。
不过周宁觉得仅仅是这样还不够,于是他又把周延儒找来商量了一下,准备向朝方提出将太平馆周边百丈范围内列为专属区域,由明朝驻兵进行保护。
此要求说起来是不太合理,必然会遭到朝方拒绝,但周宁也不急于马上办成此事,姑且作为向李珲和李廷龟施压的手段。
午间,金尚宫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了太平馆,她感觉自己的腰杆更硬了,不必再非得和李珲绑定在一起,未来她在宫廷里的话语权会更大。
因为宫中还有很多人都是所谓的奸佞,她们也知道如今的局势不容乐观,也想给自个儿找一条后路。
金尚宫打算利用到手的避难权对这些人进行勒索,想必要不了多久,她献给周宁的钱粮便能连本带利都收回来。
这实在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当风暴来临的时候,乖乖上贡的人才有资格跟着她一起躲进使馆,反之就只能待在外面等死。
午饭后,周宁给周延儒交代了两件事:
一是去成均馆找知事协商,将崔吉俊聘用为使馆文书,并承诺约束崔的不当言论。
二是照会朝鲜礼曹,大明准备扩建使馆规模,同时还要驻兵保护使馆安全。
到了下午,李尔瞻前来拜访,他收到了儿子的亲笔信,他的四个儿子均已登上了前往山东的海船,目前一切顺利。
周宁随即开始与他商讨如何救援明军。
壁炉刚加了木炭,屋内很暖和,两人身着便服坐于茶几旁,谈话的氛围不再像上次那么紧张。
李尔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急不缓道:“老夫上午听说后金使节走了。”
“哦?什么时候?”
“应该是今早。”
周宁轻轻一笑,也端起了茶杯,“看来李廷龟和后金使节已经谈好咯。”
“未必。据老夫所知后金的条件很苛刻,大王难以应允。”
“府院君知道是什么条件吗?”
李尔瞻沉吟道:“老夫了解到的情况不多,听昔日下属说,有一条是要我们向后金称臣,切断与明朝的往来,另外派兵配合后金军队围剿边境上的贵军据点。”
周宁拧眉想了想道:“后金方面有没有向李珲作出什么承诺?”
“呵,还能有什么承诺,无非就是保住他的王位罢了。”
“保他的王位?这么说来后金想要出兵武力干涉朝鲜了吗?”
李尔瞻嗤笑道:“后金在虚张声势而已,前方传回来的情报上说,后金军队的粮草补给出现了困难,正在四处抢劫百姓。这个冬天对他们来说也不好过。”
“那倒也是,西平堡之战消耗了他们不少军粮,我估计他会向李珲要粮。”周宁说完嘴角一弯,眼中带着几分不屑,淡淡道:“府院君以为李廷龟会是什么态度?”
“李廷龟暂时不会答应后金的条件,他可是个老滑头,哪边更强,他就站哪边。”李尔瞻放下茶杯肃容道:“只要贵军能守住据点,后金便不敢过于压迫我王,即便他们真的发兵攻打我国,也不会用全力。”
“本使明白,但李珲直到现在对运粮的事还只字未提,不知府院君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助我军筹粮。”
“老夫在江原道的田庄有不到两万石粟米,另外还能再买一些,应该可以凑足三万石。”
周宁闻言心下暗喜,忙道:“可否立刻运往平安道的朴氏庄园。”
“哪个朴氏?”
“朴东亮。”
李尔瞻面露难色,“老夫…老夫与朴东亮不和。”
“诶,府院君无虑,朴东亮是自己人,本使可以作保,以后朴氏绝对不会为难府院君。”
“上使所言不虚?”
周宁笑了笑道:“朴东亮想重回朝堂,岂能少得了大明的支持?他既然有求于本使,本使就有把握拿捏得住他。”
“那好吧,今晚老夫就命家仆去江原道收购粮食,上使也需派人同去。”
李珲还未登上王位前,李尔瞻与朴东亮就是政敌,双方的恩怨极深,不过两人如今的处境都很糟糕。
李尔瞻的情形不用赘述,已站在了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家破人亡,朴东亮同样沦为了无人问津的闲云野鹤,手中没有半分实权。
政治人物的立场固然重要,但还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利益,只要利益能被满足,相逢一笑泯恩仇便不是难事。
一天之内周宁从金尚宫和李尔瞻手里抠出来四万石粮食,再加上朴东亮的一万石和世子运出的四万石,总共为明军搞到了九万石粮食,勉强能把这个冬季熬过去了。
关键是最大的筹码(蟒袍)还握在他手里,接下来就有充足的时间和李珲慢慢周旋,不用像之前那么着急了。
当然,剩下的麻烦事儿也不少,他与几股势力都做了利益交换,后面平衡起来肯定会遇到冲突,他还得谨慎应对才行。
就在周宁与李尔瞻密谈的同时,柳太南的死讯传回了庆尚道,柳氏一门的家主柳成浩得知后勃然大怒,他旋即派庶孙柳正勋连夜赶往王京。
柳家在王京有几处产业,表面上看起来不起眼,但暗地里却是闹事的庆尚道儒生的秘密基地。
作为南人党的骨干成员,柳成浩一直致力于推翻李珲的统治,并拿仁穆大妃作大旗。
他虽然与李廷龟结成同盟,但两人的政治诉求其实有很大分歧,他要的是“反正”,即推举王族旁支上台,好凭借拥立之功一举登顶权力巅峰。
而李廷龟只想清扫政敌,从而独揽大权,至于谁坐在王位上则是次要问题。
王京的政治格局即将迎来重大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