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朝鲜使臣的偶遇没有被周宁放在心上,鉴于前世的固有印象,他对棒子国不是太感冒,但对那些超级财阀倒是很向往。
在他看来一旦开启了工业革命,财阀集团毫无疑问会取代旧有的封建势力,盘踞在权力结构的顶层。
资产阶级未必比地主阶级更善良,却一定会怀柔得多,因为剥削方式更隐蔽一点,给普通人的活路也更多。
不过李植却把这次偶遇视作天赐良机,甚至可以说是他能否顺利完成王命的关键。
历来朝鲜的使臣在大明官员面前都要低上几等,区区一个六品的礼部主事,也敢对他这位从三品的外交使节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就是一顿嘲讽。
没办法,谁叫朝鲜得靠大明罩着呢。
这就好比后世的韩国被美军掌控着全部国防力量,诚然美军给韩国政府提供了可靠的安全保障,可这份保障的前提是受保护者必须要恭顺。
这又得说回对“文明”的定义了。
所谓文明与野蛮只是一个相对概念。
朝鲜国王得从大明朝廷讨来手续,才敢说自己是合法的统治者,这和认爹有什么区别?
朝鲜的王族女子嫁给大明皇帝顶多得到一个普通嫔妃的封号,天生就矮了半截,即便诞下皇子也绝无问鼎九五之尊的可能,这难道不是歧视吗?
如此看来美军还算好的,至少没让韩国总统跑去白宫讨要委任状吧。
李植到北京已经三月有余,虽然隔三差五就往礼部跑,却连郎中以上的官员都没见到,更别提侍郎、尚书这些大官了。
他的祖国是没啥面子,可一国之君的大事总不能拜托五六品的小官去办吧?
他们能办吗?不能!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但詹事府的小官就不一样了,这些人看似品级不高,然则全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没准儿随便一句话就能帮上大忙。
况且周宁又是抗击建奴的英雄,或许受皇帝待见也不一定。
李植出使大明的任务有二:一是平息庆尚道儒生的舆论,二是为世子李祬讨一件蟒袍。
平息舆论很好理解,那讨蟒袍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可以将蟒袍看作是大明朝廷出示的一种身份证明,拿到这个身份证就等同于获得了皇权背书,理论上明帝国会不惜动用武力来保证其身份地位的合法性,比如给秦良玉和白再香赐蟒凤袍服就是这个意思。
众所周知,皇帝穿的是龙袍,那比皇帝低一级的国王自然就该穿蟒袍,毕竟蟒是龙的小弟嘛。
李珲的王位在国内一直备受质疑,他的儿子李祬也面临同样的问题,父子俩将来想要顺利的完成权力交接,就必须得到强有力的外部支撑,而宗主国明朝便是唯一能提供这种支撑的势力。
前文曾说过,帝王也好、君主也罢,他们的权力强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是否能够自主选择继承人。
连继承人都决定不了的君王与太庙里的牌位无异,对朝臣而言不过是一尊摆设。
君不见万历罢工了几十年,我大明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吗?
那有没有实权皇帝对一个强大的帝国真的重要吗?
想必英女王会笑而不语。
显然李珲不想和伊丽莎白一样废,他多少还有点进取心,因而势必要给他的世子弄一张大明朝廷颁发的身份证。
但我大明又不是“太平洋办证集团”,岂能随随便便盖章发证,要拿证得有个说法才行。
通常情况下获赐蟒袍有四种途径:军功、忠勤、纳米、进献。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这里就不过多赘述了。
首先李珲肯定没想过用军功去搏一件蟒袍,朝鲜军队是啥水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找女真铁骑单挑?想啥呢,你咋不去做日本天皇?
其次进献的难度也不小,狭长的半岛上除了人参、皮草,最多的就是铜矿,可明朝又不以铜钱为主要货币,铜矿的价值就没那么重要了。
拿点山参和兽皮就想要明朝给你做武力背书?开什么玩笑!
再则纳米也不具备可操作性,朝鲜的稻米产区少得可怜,自己的国民都不够吃,更不可能通过海运送到明朝来。
那最后就只剩忠勤一条路可走。
如今朝鲜的边境上盘踞着多达数以十万计的辽东流民,李珲只要救助了这些明朝的子民,就足以证明他对天朝上国忠心耿耿,但同时也会招致努尔哈赤的不满,兵灾是躲不了的。
好在明军刚刚痛击了女真八旗,扭转了整个辽东的战略势态,直接降低了后金政权对朝鲜的军事威胁。
此时哪怕跳出来让八旗兵揍一顿,应该也不会被揍得太惨。
李植认为国王陛下正应该抓住这个时机,向明朝展现出无比忠勤的姿态,而后再讨要蟒袍才有拿得上台面的理由。
否则按以往的老套路,试图用银子买通明朝官员来求取封赏的把握太低,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毕竟现在是东林党人掌控朝政,这群清流当初数十年如一日的跟万历争国本,对“非长非嫡”的李珲更是极其不待见,而今又怎肯稀里糊涂就给李祬背书?
政治玩得是阳谋,讲的是名正言顺,搞蝇营狗苟那套玩意儿行不通。
把阴谋当成无往不利的行为准则,也就村头的大爷大妈会信以为真。
李植的计划说来也简单,先是通过周宁向明朝皇帝传递朝鲜国王的恭顺之心,制造一种有利于讨封的舆论环境,等回国后立即着手救助辽东流民,待事情办妥后再光明正大的向明朝要一件世子的蟒袍。
这种方式完全可以摆在台面上讲,东林党也无法反驳。
清流们不是常常将百姓民生挂在嘴边吗?那救助明朝子民就行的是正道。
李植看出周宁今晚有急事,并没有站在街边磨叽个没完,但他用异乎寻常的热情赢得了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面对朝鲜使节的盛情相邀,周宁也不好意思回绝,便答应明天下午小聚,然后就满怀期待的往白再香的行馆走去。
回京两天了,他想和美丽的土司夫人聊些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