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于证明能力的莽古尔泰发回了一份虚夸的战报,他的部队的确遭遇了山东和陕西的客军,但只是将这支援军击退,并未歼灭。
不过有鉴于他带的是一支正儿八经的骑兵,而明军是马步兵,故而在他看来只要能追上这支部队,就一定能歼灭。
这里有必要简单解释一下,此时的马步兵并非是骑兵与步兵的混成部队,而是指行军靠骑马,作战时下马列步兵方阵。
由于明朝中后期马政废弛,民间再难提供合格的战马,因此许多地方部队也“与时俱进”的对兵种进行了改良。
其实这也并非先例,古已有之,都是为了应对军队缺少优良战马的无奈之举。毕竟再差的马匹也比人跑得快,多少能提高一点机动力,但肯定没法和真正的骑兵相比。
既然战报都已经发了,那就得追下去,莽古尔泰为了抢功,脱离了属于他的战区,擅自率部尾随着明军朝镇武堡方向追赶。
话分两头,眼下马祥麟和方震儒刚平定完镇武堡的骚乱,一批与孙得功有勾联的叛将被清除完毕,李秉诚等临阵脱逃的将领也都被控制起来听候发落。
军帐内,方震儒以熊廷弼代表的身份坐于正位,马祥麟和酉阳兵副帅分坐左右,祖大寿以及三位监军太监陪坐末席,他们全都神情肃穆的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位逃将。
若按军法从事的话,不战而逃的将领都可以问罪斩首,决定权在最高指挥官手里,但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方震儒也不得不酌情考虑。
最先逃回来的李秉诚匍匐在地上,战战巍巍道:“看在末将之前曾救援葛家堡的苦劳份上,请方大人开恩,末将愿意戴罪立功。”
侯世禄、冯大梁和张明先三人也赶紧跟着叩首,异口同声道:“末将愿意戴罪立功。”
韩初命在辽阳之战时也逃得贼快,可这会儿却硬气得很,扯着嗓子尖声厉气道:“戴罪立功?你们连建奴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把西平堡左翼的据点都丢光了,还好意思说戴罪立功?咱家…咱家要上本参你们。”
刑慎言和胡嘉栋相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他俩对韩初命暴怒的原因心知肚明,同时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丢三个据点还是小事,但如若把魏公公好兄弟的命给弄丢了,那他们三人就真的没有活路啦。
这是上贡多少银子都摆不平的事。
可要解西平堡之围还得靠武将呀,把这几个逃将都杀了,不是更难救周宁脱困了吗?
韩初命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放了句狠话:“咱家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如果西平堡要是丢了,你们几位的三族一个也甭想活命!咱家一定会向御马监上奏疏,参你们个勾结建奴、丢城失地的死罪。”
李秉诚一听,心头立时拔凉。他上次从辽阳逃回来,才花了五百两银子就保住了性命,怎么这次丢个军营就要灭三族呀?
还讲不讲王法啦!
侯世禄也不服,他在辽阳是力战不敌才跑的,而撤出林台军营也是由于建奴势大,他就三千人的部队能做得了啥?
军营不比堡垒,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明知打不过难道送死吗?
他的问题顶多是没有撤往西平堡协防,论死罪都有些勉强,更别说夷三族了。
但他也知道跟太监讲道理没用,便朝方震儒拱手沉声道:“方大人,给末将一支人马,末将愿意杀回西平堡。”
冯大梁身为主将弃堡逃脱,若监军太监也不帮他说话,那肯定是必死无疑,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请战:“末将愿带兵杀回西平堡。”
张明先随即附和道:“末将愿同往。”
方震儒也想救西平堡,不过他的首要任务是在镇武堡设伏,围歼女真骑兵,只有达成了这个目标才能奠定整场战役的胜局,于是他向马祥麟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这时两名哨探同时来报:
增援西平堡的两支客军遭建奴阻击,参将赵得毅战死,游击将军张严勋正率部回撤,女真骑兵还在后面一路追击。
另在镇武堡南面四十里处发现一支建奴的骑兵部队,这支部队中半数以上是重甲骑兵,正向着镇武堡缓慢靠近。
马祥麟闻言肃容道:“要挡住重骑兵,先集中力量歼灭张严勋身后的追兵。”
方震儒凝重的点了点头道:“马将军以为如何行事?”
“我们的骑兵都埋伏在城外,切不可轻举妄动,只能用步兵去拖住重骑兵。城墙上竖起降旗,派一队人马去接应张严勋,把那些追兵往城下引。只要敌军接近了城墙,我们的骑兵就从侧翼冲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即便不能全歼,起码也可以杀得他们死伤惨重,至于后续怎么打,再视战局而定。反正镇武堡在我们手里,我们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战场上的情况本就千变万化,想要步步算尽是不可能的。
马祥麟的作战意图并不复杂,就只追求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哪怕用三个明军换一个女真骑兵也是值得的。
女真部族总共也就七八万成年男子,死掉一万人都会令他们伤筋动骨。
既然已经明确了作战目标,接下来就是布置部署。
酉阳兵副帅承担了阻击女真重骑兵的任务,他带领着自己的嫡系部队,和两千火铳兵以及六千长枪兵出城迎敌。
在有火力优势的时候,步兵还是可以与重骑兵扛一扛的。
马祥麟、祖大寿、侯世禄三位将领出城指挥骑兵,李秉诚、冯大梁、张明先负责守城,方震儒与韩初命等人监军。
这次没有一个人想过逃跑,因为逃跑是必死无疑,留下来打赢这一仗是唯一的出路。
没过多久张严勋带着上百名残兵出现在视线中,他的样子极其狼狈,连头盔都跑掉了,披头散发的驾马狂奔。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群女真骑兵,他们一边追一边开弓放箭,却也不会追得太近,就像是在狩猎。
莽古尔泰来了,还有他的三千正蓝旗精锐。